若繁趕到醫院的時候，一大堆人圍在病房外麵，她看著，突然不敢上前。
     人群中有眼尖的看到她，一把抓過她，把她拖到媽媽麵前：“看著你媽媽點兒，她都哭暈過好幾次了。”然後推進病房裏麵。
     門慢慢地被關上，若繁看著白色床單中間顯得格外憔悴的母親，慢慢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怎麼就沒了呢？
     具體的情況她並不知道，但是看媽媽這個樣子，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外麵的聲音一點一點地消散，光亮的房間漸漸變得暗淡。若繁看著天空漸漸消失的色彩，這才意識到已經夜晚了。她坐了一個下午。
     門被輕輕地推開。若繁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父親眼睛紅腫，慢慢地走進來。
     他坐在沙發上，愣愣地看著床上的人：“你媽怎麼樣了？”
     “一直沒醒。不過醫生來過一次，說是，”若繁頓了一下，“說是受的刺激過大，可能昏睡時間比較長。”
     夏明釗看著麵無表情的女兒，心中憋了一天的悲痛憤怒一下子冒了出來。
     他幾乎是跳了起來，狠狠地一巴掌甩過去：“那是你哥哥！！你怎麼這麼沒良心，連滴眼淚都不掉？！！”
     似乎是不解氣，又甩了一巴掌。力道極大，若繁牙關沒合緊，一下子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她用手擦了擦嘴角，站起來說：“我去買點晚飯回來。”
     夏明釗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卻軟弱而無措。
     他並不想這樣的，並不想這樣的。
     抱著頭跪在地上的時候，他隻是恍恍惚惚地想著：是她不對，是她不對。她怎麼能這麼沒心沒肺？怎麼能這麼無情冷漠？
    
     若繁婉拒了護士要幫她擦藥的要求，自己走到外麵買了瓶冰礦泉水，然後坐在馬路牙子上小心地貼著自己紅腫的臉頰。
     貼上去的一瞬間，她把聲音狠狠地咽下去，另一隻空閑的手手指卻不自覺地抓緊了褲子，忍受著疼痛和冰冷。
     口袋裏的手機不停地震動著，她不想理會，過了許久手機才停。然後又是嗡嗡的短信聲。
     她慢慢鬆開手指，去掏手機看短信：你在哪裏，陳焰。
     第三人民醫院馬路上。
     手指移動，把短信發出去。
     不過一分鍾，短信又來了：二十分鍾。
     她盯著手機屏幕，在心裏默默地計算二十分鍾。
     二十分十七秒。
     一雙鞋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她緩緩地抬起頭，對著麵前的人晃了晃手中的手機：“十七秒。”
     陳焰笑了笑，坐在她身邊，拿過她手中的冰礦泉水，說：“借你我的腿靠一靠。”
     若繁毫無異議地枕上了他的腿。
     她現在隻想有個人陪著，不要說話，隻是陪著她就好。
     他似乎剛洗過澡，靠在他腿上時，能夠聞到清新的檸檬香氣。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融融的溫度傳來，柔軟而又很有彈性，很舒服。
     臉上那種火辣辣的溫度已經下去了。陳焰拍拍她：“起來吧。”
     若繁閉著眼：“沒地方去。”
     他輕輕笑了，嘴角的弧度帶著寵溺和歎息：“你難道不知道我就是來解救公主的王子嗎？”
     若繁沒說話，隻是站起來，讓陳焰牽著她走。
     看著十指交握的手指，她不禁有點恍然。
     認真說起來，他們並不熟悉，僅有的幾次說話經曆也並不是多麼美好。但是這一刻，他讓她如此安心而沉迷。
     她甚至並不排斥他的擁抱氣息手指的溫度身體的碰觸。明明她是那麼感情潔癖的人。
    
     陳焰領著她來到了自己的小酒吧，裏麵沒有人，陳焰是自己拿著鑰匙打開門的。
     若繁坐在高腳凳上，看著陳焰在吧台後麵忙忙碌碌，“你會調酒？”
     陳焰頭也不抬：“會一點兒，在學。不過估計學不了了，你大概也知道了，我要轉學了。”
     他說得平淡，若繁也應得平淡：“嗯，聽說了。”
     他並沒有說要轉去哪兒，她也沒有問。
     “所以這個酒吧就讓我賣了，賣的還不少。明天我就走了。”陳焰端出來兩盤水果沙拉，從微波爐裏拿出速凍蒸餃，“沒吃晚飯吧？湊合著吃點吧。”
     若繁並不餓，但還是把東西都吃得幹幹淨淨。
     陳焰看著她笑，手指間夾著一支煙，半隱在黑暗中的麵容英俊，隱隱帶著曆盡滄桑後的漠然。“多吃點兒，待會喝醉了吐得時候也有東西可以吐。”
     旁邊的桌子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瓶裝罐裝啤酒。
     若繁看了他一眼，拿過一罐啤酒，慢慢喝了起來。
     陳焰輕笑了聲，把盤子筷子都收走，然後回來把那些啤酒都搬過來，自己也拿了一瓶，很利落地磕開瓶蓋，然後湊過來碰了一下若繁拿在手裏的那罐。
     兩個人一瓶接一瓶地喝掉，直到天色漸明，直到不省人事。
     半夢半醒間，若繁衝進廁所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胃裏都吐空了，到最後隻能吐出膽汁來。
     陳焰看著她吐完了，遞過來一杯溫水，然後用溫毛巾擦幹淨她的臉，把人橫抱起來安置在床上，自己則從後麵抱著她。
     “讓我抱一晚上。”命令式的語句，卻讓他說的那麼溫柔惹人心痛。
     若繁無力地昏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吃完了陳焰做的放了火腿和荷包蛋的方便麵之後，又被拉著出門。
     她現在真是什麼都無所謂，即使陳焰一直拉著她的手，帶她去她並不知道的地方。
     在外人看來，他們就像一對小情侶。
     陳焰拉著她到了服裝店，把店裏的裙子翻來看去地選了一件，遞給若繁：“去試試。”
     若繁看了一眼那條純白色的長裙，沒說話，拿著去了試衣間。
     陳焰嘴裏叼著煙，看著從試衣間裏出來的人。
     衣服穿在身上正好，微微青澀的身體線條完全展露出來，青春的誘惑。
     然後衝著店主說就這件，掏出錢來付賬。
     若繁從鏡子裏看著他的動作，沒說什麼。
     陳焰靠過來，伸手扯下了她的發帶，蜷曲的長發立刻披泄在削瘦的肩頭，然後手指插進去，慢慢梳理著。
     店主在櫃台後看著他們，表情帶著笑，似乎在說年輕真好。
     若繁的頭發是自然卷，這樣散下來的時候那些大波浪一樣的弧度真是好看極了，襯得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是雪白雪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陳焰伸手進褲子口袋裏拿了一個東西出來，火紅色的鳳凰展翅欲飛，然後慢慢攏了一把頭發在腦後，用發夾夾起來。
     出門的時候接過店主遞過來的袋子，裏麵裝著若繁換下來的衣服和發帶。
     陳焰依舊牽著她的手，不過換成了十指交握。
     若繁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就這樣被他拉著回了酒吧。
     她隻是在想念那一刻陳焰手指的觸感，微涼而柔軟，觸上頭皮的一瞬間，溫暖熨帖得不得了，很容易讓人就此沉溺下去。
     那種不動聲色的寵溺和溫柔，總是能在不經意間擄獲人心。
     她隻希望自己現在能一直的走下去，不用知道自己將會被帶去什麼地方，也不必擔心，隻要往前走就可以。
     這一刻，是如此的不真實。
     陽光刺眼，她恍恍惚惚地想著。
    
     回了酒吧，陳焰把手中的袋子扔在沙發上，然後抱著人就躺在了上麵。若繁隨著他動作。
     陳焰拿掉發夾，語氣淡淡：“下午五點的火車。”
     若繁沒出聲，隻是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
     滿室靜謐，時光似乎停留在這一刻。
     四點多的時候若繁被晃醒，她坐在沙發上看著陳焰收拾行李，打電話告別，然後坐回她身邊，微垂下眼睛，說：“衣服，脫下來。”
     若繁疑惑地看他，下一秒卻幾乎是一瞬間就懂了他是什麼意思。她拿起袋子去了臥室換回自己的衣服，然後把裙子疊好裝起來，遞給陳焰。
     陽光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鍍上了金色的光芒，那雙黑眸更加深不可測，英俊的臉部輪廓更加俊挺。
     他拉過若繁跨坐在他身上，下半身相依靠，那一刻硬挺的感覺讓若繁無措地睜大了眼。陳焰卻眯著眼睛笑了，湊過去輕輕地吻她的唇。
     他抓過那個發夾，冰涼的觸感，塞進她手裏：“最後的禮物。”
     她跟那個夜晚一樣，一動不動，眼前卻似乎出現了漫天的煙花，冰冷而絢爛。
    
     她想，開始原來會是這麼簡單，而結束卻又能如此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