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公主殿下求見。”洛涵在司封絕耳邊輕語。此時夜已三更，早已夜深人靜，連宮中的小太監都倚在門廊上打盹，他這時來，又是為的哪般，隻怕難纏。
    “請進。”司封絕心中雖然疑惑，但是還是讓司韻然進了來，如此關鍵敏感時期，她這種黑夜前來，必然會是什麼要緊的事。司封絕蹙了蹙眉，起身，坐在桌邊。
    他與司韻然並非一母所出，更加之，他們的關係從不算好，隻是從不往來，井水不犯河水罷了，那裏談得上什麼交情。倒是司韻然同司寂言反是一條陣線行事，他轉念一想，阮如墨，那個男子。心中頓時明了半分。
    他沒想到司家的人，居然還有如此長情的，隻細想想卻發現他們司家的人，卻是個個長情。一如他，一如司焱，他們都中了名為白莫顏的毒。
    “見過八殿下。”司韻然微微行禮，如今她是有事求他，豈能不先行示好。貝齒輕咬下唇，這亦是她的恥辱，他們司家的人是從不向任何外人行禮的。
    “公主殿下請起。”司封絕並不上前去扶她，隻是這麼淡淡的說了一句。他抿了口茶，才將眼神放在司韻然的身上。這個女子，果然還是不服他嗎？隻可惜，如今已是走投無路。他心中冷笑，若是司韻然還有其他的路可走，她斷然是不可能來求他的。
    司韻然不請自坐，坐在司封絕的身邊，她看了一眼洛涵，洛涵剛準備起身離開，司封絕卻倒：“不必離開。”撥了司韻然的麵子。他心中猜到司韻然所來為何，但是阮如墨如何與他何幹。
    他們司家的人，從來就不是這般多情的人。
    司韻然冷了冷臉，然後又看向司封絕道：“八殿下，若是猜中我心事，又何必如此。我們也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她冷冷的說道，若非司寂言鐵了心的要打如墨的主意，她又怎麼會來向司封絕求救。
    那個男子，是她一生也不想失去的人。他的溫潤，他的純淨，在這片染缸之中，拯救了他們，她不想放棄，當然司寂言亦不想。
    司封絕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眼司韻然，然後狀似恭敬，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見教。”他的隱月樓早已將一切的動靜告訴了他，哪裏還需要司韻然的消息，隻不過他倒是想試一試她的真心罷了。
    她注視著司封絕，似乎在考慮是否真的要將她知道的消息告訴他，過了半晌，她似乎下定了決心，將手中的巾帕放在桌上，狠狠道：“料想殿下必不知甲斐王厲寒雲和司寂言聯手之事。”她觀察著司封絕的表情，看她的情報能帶來多大的價值。
    隻可惜她失望了，司封絕依舊臉色未變的看著她，仿佛在等她的下一句話。此時怕隻有白莫顏複生在他麵前，才能讓他動容吧。
    “厲寒雲早已布兵在淵羨邊境，隻等司寂言裏應外合。”司韻然畢竟還是與司寂言私交過密，她自然是不想害他性命，隻是想讓他放過阮如墨而已，那是她唯一的最後的守護，她可以什麼也不要，甚至不要這公主的尊貴身份，隻求她能保全她的如墨。
    隻是她從未想過，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單憑她如此單薄羸弱的肩膀，哪裏能當得過別人的千軍萬馬。
    “二殿下也不糊塗，這麼做隻會將外地引入，即使得了淵羨，也不過是依附在甲斐之下，他還有什麼自主的權力。”司封絕淡淡的說道，且不說這消息的真假，即使司寂言事事不如他，也不會犯這麼大的錯誤。
    司韻然這時才笑了起來，她明明是在笑著，那雙像極司焱的眸子卻一直看著司封絕，然後她緩緩的站了起來，走了一圈，又回到司封絕麵前，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在她麵前的司封絕，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躲在角落裏傻傻的任由他們欺辱的小孩子了，隻怕他比司焱更凶狠幾分。
    “果然司家的男子皆無情。”她良久之後才開口，站在窗邊，月色打在她的臉上，反添了一抹清華在她臉上。但那表情卻是帶著些嘲笑的意味。
    “真不知道，你們誰會贏得美人歸。”她輕歎一聲，雖然她並不喜歡雲日暮的相貌，但是她卻不得不承認，雲日暮像極那人。
    “厲寒雲說隻要雲日暮，其他的皆是司寂言的。”當然他們都明白，若是司寂言為帝，那麼他是必定會排擠司封絕的，但是這邊疆，也隻有司封絕一人能守得住啊。這樣長久以往，淵羨被他吞並蠶食，隻是遲早的事。所以他當然願意隻先要雲日暮一人，其他的即使不在他的手中，他亦可以慢慢奪去。
    放眼整片大陸，除了司封絕，又有誰能與他抗衡。
    司封絕臉色白了白，他回看洛涵一眼，這消息他並沒有得到。想必是洛涵有意隱瞞了，隻是他這樣隱瞞，又有何意？
    他沒想到厲寒雲竟會如此執著雲日暮，他亦知道雲日暮傷了莫離，隻是他並沒有特意去告訴雲日暮，莫離的身份，心中的惱怒，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燃燒起來。
    他的東西，不管變成什麼樣都是他的，豈容他人插手。更何況那人幾乎是毫無顧忌的惦念著。
    他看了眼站在窗邊的司韻然，即使她再怎麼是司家的人，有司家的狠絕和智慧，但是她畢竟是個女人，如今竟被情愛迷了眼。
    她難道天真的以為他會放過司寂言嗎？這場爭奪，隻是勝者為王敗者寇，隻有生死輸贏，再無其他。他們之間，也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司封絕頓了頓道：“若是他想要，我得了這天下，那麼我便讓他歸順我，在將雲日暮贈與他，便是。”這也算是物盡所用，隻是一個值得利用的東西，又何必如此掛念，他忽視掉心中的不快感，在他的人生中，隻除了一人，其他的都是不過是陪他過這場無聊爭奪的道具罷了。
    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如今他終於可以為了白莫顏做些什麼了。
    司韻然幾乎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男人，他竟說出這樣的話，他與雲日暮已算是相識三年，其中的多少糾葛，縱然是她也已有所耳聞，但現如今這樣薄涼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倒真是不知到底是雲日暮太可悲，還是他太可憐。
    她知道的，隻是一個白莫顏，就折騰的他們司家幾代人不安寧，如今也應該劃上句號了。隻是她竟為了那個像極白莫顏的少年感到心疼。
    “司封絕，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所謂真心這種東西。”司韻然突兀的說出這句話，但語氣卻更像是質問，她為了那些人感到不平。
    卻沒想到司封絕卻是低聲笑了起來，那小聲，卻讓司韻然感到毛骨悚然。“真心，那是什麼，我們司家人斷然沒有這種東西的。”然後他直了直身體，看著司韻然道：“鍾離武陽和司寂言一條陣線，朝中大臣多半都是司寂言在這段時間改換的，再加上禦林軍的禁衛是鍾離的親生子，厲寒雲和他裏應外合。”他說完看了眼司韻然，嘴角帶著慵懶的笑意。
    他竟一件不差的知道！司韻然這時候才知道麵前的這個男人是怎樣的角色，司寂言斷然不是他的對手，她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頭也不回就離開，到軍中磨練的少年，卻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他早已掌握了一切。司寂言隻怕這回是凶多吉少！
    “隻是他千算萬算，卻獨獨少了司焱。”司封絕接著說，他少算了他們的父皇，那位高高在上的焱帝陛下。
    可是他卻早已為焱帝做好了打算，司封絕的眼中流出一抹嗜血的光亮，那光在這昏暗的室內卻顯得異常的耀眼，刺痛了司韻然的眼。
    冷汗順著胭脂滑下臉頰，也許這次真的是她錯了也不一定，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頓時明白了他為什麼要將這樣機密的事，說與她聽。
    “倒是小妹獻醜了。”司韻然淡淡一笑，她知道她的死期就是今晚，司家的男子，果然逃脫不了自相殘殺的宿命，即使到了如今，他們也逃不掉。
    然後她最後一次看向司封絕，平靜下心情道：“隻望你能保全如墨，我別無他求。”那個男子，他不能受半點傷害。雙腿一彎，她竟跪在司封絕麵前，哀求著。
    這時的她，已經放棄了所有身為淵羨公主的矜持，隻是一個無力的女子在請求別人保全她的丈夫，這是多大的悲傷。
    她鬢發淩亂，直到漸漸的止了哭聲，然後站起來，看了眼，麵前的男人，“司封絕，即使是我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雖然你是個瘋子，但我也隻能賭一賭。”她停了停，看了眼外麵的月色，就像那個人的清華一般，“但是逝去的永遠也沒有了，還是珍惜眼前人吧。”她說完，徑自走出門去。在宮門口遠遠的回望了一眼，司封絕的屋子。
    那裏麵依舊隻是一盞小燈，昏昏暗暗，就像是一頭吃人的獸，張開著血盆大口，隻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她出了宮門，消失在最盡頭。薄霧漸下，迷蒙了所有人的視線。
    司封絕站在窗邊，又有一個人告訴他要“珍惜眼前人”，那麼逝去的人，就隻能被人們遺忘在角落裏嗎？他放不下，想不開，看不透，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