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廟堂篇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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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你可回來了,真是快讓人擔心死了。”小綾子快步上前,圍在雲日暮身邊,上下察看他有沒有瘦或者是受傷。
雲日暮淡淡一笑,這皇宮之中雖然冰冷,但是總還是有人在關心著他的,要是他沒有被司封絕攔下來,就這樣逃了,那小綾子他們又該怎麼辦?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笑的有多麼的勉強,臉上寫滿了疲倦,更不知道這種想法要是被司封絕知道,又在該怎麼說他的天真。
“參見陛下。”小綾子回頭看到司焱站在身後,心中一驚,連忙向司焱請安,他知道在雲日暮消失的日子裏,司焱總是一個人到這沒有一絲人氣的未央宮中來,然後把所有人都趕出去,之後傳來一陣陣低低的哭聲,他不知道是不是司焱,他更不敢猜測,那個在所有淵羨的人心中總是那般神聖到不可隨意打量的男子,會因為另一個人而嚎啕大哭。僅僅隻是掉下眼淚也是他不敢想象的。
雲日暮直直的看著司焱,他已經有好幾月沒有看見這張英俊的麵容,雖然他很早就覺得上天偏愛司家的男子,讓他們都擁有能夠吸引女人的資本,但是此時他在司焱的臉上看到的卻是筋疲力盡之後的衰老,那簡直讓他不敢置信,又是誰能有這麼大的魔力,讓這個男人為之著迷。
白莫顏嗎?除了他,他再也想不出任何人了。
“下去吧。”司焱發話,揮揮衣袖,祥喜立即帶著所有的宮人退下,還帶上了未央宮那扇朱紅的大門。
深秋難得的光線透過窗棱,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雲日暮站在原地,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突然落入了一個懷抱,是司焱。
那懷抱擁得極緊,幾乎將他肺裏的空氣都擠了出來,雲日暮難過的仰著頭深深的喘息,卻撞進了司焱那雙明顯帶著悲傷的眸子,那漆黑的如同黑夜的眸中,沒有了平時那犀利的光亮,帶著的是明顯的難過,害怕失去任何東西的恐懼。
司焱似乎也不避諱,讓雲日暮看著他的眸子,然後吻上了雲日暮微微張開的粉唇,汲取著他所思念的味道。十一年的時光,翩然皆逝,他已經有十一年沒有再見過白莫顏了,在他心中那人的容貌越來越淡,他所害怕的是,他還活著卻有一天再也記不起自己最愛的人的樣貌。
一吻已盡,雲日暮帶著秋日的冰涼撫上司焱的眉眼,他知道他又想起了那個叫白莫顏的人,若是說他在剛進宮的時候,以為司焱真的那般喜愛自己的話,那麼在經曆了這麼多之後,他也看的足夠明白,足夠清楚,他喜歡的隻不過是這樣酷似白莫顏的臉,雖然他從未見過白莫顏,但是他想要知道那個男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值得這麼多人為他神魂顛倒。
“焱,你能告訴我,白莫顏是誰嗎?”雲日暮看著司焱此時迷亂,開口問道,他不是認為自己一定能得到答案,但是他還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更何況,司封絕的反應一直像刺一般紮在他心中,如鯁在喉。
司焱頓時拉回方才的神情,看著雲日暮的眼神也逐漸清亮起來,少了方才的迷戀,那雙紫眸告訴他,站在他麵前的不是白莫顏,他已經死了十一年了。
司焱沉默不語,然後推開大殿的門,站在門邊,回頭看著雲日暮,“走吧,既然你想知道。”話中的意思,竟是要帶雲日暮去看白莫顏。
雲日暮吃了一驚,他以為司焱是不會讓別人看見白莫顏的,這個男人的占有欲有多強,他又不是不知道,更何況,他還曾經瘋狂的想要一個白莫顏的孩子。他竟然這麼容易的就答應他,去看白莫顏?!
雲日暮心中帶著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明明他是期待著的,但為什麼又在害怕,期待著,又在彷徨著,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放鬆下來,跟著司焱,見他走到書房,越過屏風,站在一個花瓶麵前,微微動了動,屏風後,竟出現一個密道。
雲日暮微微吃驚,司焱他竟帶他來這麼機密的地方。他震驚的看著司焱,跟在司焱身後,“這裏是曆代皇帝在駕崩之前,告訴下一代皇帝的密道,這裏直通皇陵,還備了水和幹糧,即使遇到什麼叛變,也能在這裏躲上些時日。”
雲日暮跟著司焱,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終於見了些光亮,卻是到了皇陵之下,環視一周,見沒有任何通路是通往上麵的。不禁有些奇怪的看著司焱。
“這裏沒有留任何通道到上麵去,淵羨的開國皇帝在建這裏的時候,就是這樣設計的,為的是不讓淵羨的皇帝成為逃兵,即使是死,也必須死在自己的土地上,絕不接受任何屈服的形式。”司焱見雲日暮麵露疑惑,解釋道。他隻是在陳述著這一代代皇帝之間傳承下來的秘密,卻未曾想,這聽在別人的耳中,會造成多大的震撼。
再次看向司焱的時候,雲日暮的眼中帶著明顯的疼痛,甚至可以稱之為憐憫。他不知道坐在高坐之上,掌握著所有人稱羨的生殺大權的時候,這個人是有多麼的孤單和悲傷。
也許,他這一生,都沒有安心的一日,每日生活在這當中,但他卻這樣堅持著,直到從四麵八方吹來的冷風將他凍得寒心徹骨。
“他就是莫顏。”司焱用內力推開躺在中央的大棺,裏麵是明黃的綢子襯托著,沒有雲日暮想象中的數不清的陪葬之物,隻是在其中靜靜的躺著一個瓷罐,不難想象裏麵是什麼。
那個令他感到嫉妒和極度不安的男子,竟早已在他見到他之前,化成了一堆白骨,永遠的睡在了這皇陵之中。
“這是我的墓,在我死後,我會永遠和他在一起。”司焱伸手,將那青灰色的瓷罐抱起來,擁在懷中,臉上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溫柔,仿佛那個人隻是沉沉的睡著,隨時都會醒來一般,那表情,就像是在看用盡一生真愛的人一般,小心翼翼,又充滿著憐愛。
隻一瞬間,雲日暮就覺得慘敗,他知道,在司焱心中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超越這個已經在這裏躺了十一年的人,畢竟活著的人是永遠也比不過死人的。
他心中仿佛被針細細的刺著,一陣一陣的疼痛著,而且得不到解脫。他不知道這疼痛到底是為了司焱,還是為了司封絕,這兩個主宰著他一生的男子。
他不知道司焱在他心中是怎樣的感情,若是說感情的話,那麼他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回應,若是說無情的話,那麼看著司焱一個人在這冰冷的充滿著爾虞我詐的皇宮中爭鬥著,那些疼痛又是什麼?
他猛然想起司封絕,他不知道白莫顏在司封絕心中會是怎樣的地位,但是他絕不希望司封絕亦是愛著這個幾乎奪盡天下人眼光的男子的,那麼他這樣,又豈會有絲毫的勝算?
在那一瞬之間,他已明了,為什麼他不見幾個月,司焱卻像是衰老了好幾歲,那一切都是因為對這張容貌的擔心,他再也沒有力氣去失去什麼了,更何況是這張白莫顏的臉,因為在也沒有什麼是可以得到的,所以就越發的害怕失去。
紫眸在眼眶中輕轉了幾圈,雲日暮莫名的展開一個笑顏,雖然那笑意沒有達到心底,但這已足夠。“焱,我有一事相求。”他知道此時開口是再好不過的時機。在白莫顏的麵前,用這張臉,來請求司焱,讓他為了他。
“下旨讓鍾離卿,在府中安胎。”雲日暮默默的說出自己的要求,紫眸中泛著明亮的光,看著司焱,嘴角帶著笑,開始在這墓殿中四處觀看。
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過多的修飾,這裏看起來作為一個皇帝永遠的寢陵,看起來竟顯得有些寒酸,但他知道司焱心中好不介意,即使什麼都沒有,即使是化成灰燼,他隻要擁有白莫顏的這甕骨灰,他都是願意的。
司焱眼神暗了暗,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會帶一個外人來進到莫顏永遠安睡的地方,他隻是想讓雲日暮知道,在這世界上在沒有什麼能超過莫顏,他不明白自己是在害怕什麼,但是確實有種感情,在他心中出現,萌生、發芽。並且開始侵占他心中所有的角落,他在害怕,怕眼前的這人會將屬於莫顏的一切都奪走。即使他有著和莫顏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都不行。
“你在邊關幾個月,卻知道在京城中的鍾離皇子妃有身孕的事,還真是了不起呀。”司焱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什麼,但是他就是不想讓別人在雲日暮心中占著個位置。更何況,若是他記得不錯,那個女人甚至在大婚的時候,指著雲日暮要下嫁給他。他司焱的東西,又怎麼容得別人的覬覦。
不可否認,在占有欲這一點上,司封絕完全繼承了司焱的性格。
“那我就直說了,卿兒,鍾離小姐,她一直跟在軍中,一直到司封絕的軍隊進了帝都,她才回去。”雲日暮不打算隱瞞,這件事隻要司焱隨便查一查,就能知道過程,隱瞞,是一件極蠢的方法。他不想再做那些無謂的掙紮。
利用自己一切有利的條件,才能在這個汙濁的地方生存下去,才能讓司焱真正的聽從你的意見,這是司封絕在臨走前,告訴他的。不要想著隱瞞,在他們強者麵前,最討厭的便是隱瞞,更何況,這沒有半點意義。
“所以呢?我就要保住她,就因為她擔心你?”司焱冷冷道,語氣中已沒了方才的溫情,隻是冷冰冰的,看著雲日暮,將手中的瓷罐小心的放進棺中,再將它合上。轉身,不準備等雲日暮,就離開了。
和來時一樣,雲日暮跟著司焱,走出密道。回到書房中,眼睛不適應突然的光亮,輕輕的合了合眼。司焱卻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貼上他的唇,撕咬著。雲日暮陡然睜大了紫眸,因著陽光的直射,而流出了眼淚。
粉唇上沾著眼淚的鹹味。濡濕了兩人的唇。好不容易,等司焱放開他,雲日暮一把將司焱推開,“不要把我當成他,我是雲日暮,是雲日暮,看著我的紫瞳,是身上流著肮髒血液的雲日暮。”他大叫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會這麼疼。就在剛才一瞬,他覺得司焱幾乎想要將他的靈魂吸出來,然後,將這具肉體交給那個瓷罐裏的人。
雖然僅僅是一瞬,但他還是感到害怕,怕司焱心中的瘋狂。
司焱站在原處,仔仔細細的盯著雲日暮那雙詭異卻吸人的紫眸,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過了半晌,他才道:“我答應你,就是,你果然不是他,永遠也不是他。”說著走到門邊,推開門,深秋的太陽,即使發著光亮,卻依舊讓人覺得寒冷。
他站在廊上,沒有回頭,隻是說道:“雲日暮,永遠也別愛上司家的男子,不管是誰,你都愛不起。”那語氣中透著薄涼,一路這秋日裏的陽光。溫暖卻寒冷。
雲日暮站在原地,他回想著司焱話中的意味,然後嘴角露出一個悲涼的笑:他愛不起,得不到,要不了。不管是司焱,還是司封絕。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