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說豪門深似海，古牧霜算是知道什麼叫“深似海”了：權與利的結合深不見底，人情世故看不見底！單說這鳳古聯姻，鳳漠南以如此之快的速度與她結為“百年之好”，殊不知在這“百年之好”的前一刻還有一個女人與他結歡！他想到當初在父親手裏的那份定親禮單了，龐大的軍火數量，足以讓寧安三省膽怯！強勢與弱勢的碰撞，使得她淪為籌碼！鳳漠南，難道你就是為了把手合情合理的伸進寧安，才不得不審時度勢拋棄了楚紅吧？連同那個夭折的孩子！
    古牧霜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來，北方夜裏的悶熱竟然讓她毫無知覺。鳳漠南沒有追過來，想必是心虛吧？古牧霜為自己差點淪落的感情感到惱火！有一天她真得像母親一樣，在這深宅大院的角落裏孤苦伶仃地耗盡所有的生命嗎？
    她不想呆在黑暗裏，趁著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的清輝，她摸索著過去擰亮書桌上的台燈，鋪陳好一疊便箋，眉頭輕鎖，轉瞬揮毫：“隴首雲飛，江邊日晚，煙波滿目憑欄久。一望關河蕭索，千裏清秋，忍凝眸。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州，思悠悠。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阻追遊，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卻下層樓。”
    悲完楚紅這樣的境遇，又想到自己，嘴角浮現一絲輕微的笑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笑！
    凝眸間，一首《清平樂》無語紙上：“留春不住，費盡鶯兒語。滿地殘紅宮錦汙，昨夜南園風雨。小憐初上琵琶，曉來思繞天涯。不肯畫堂朱戶，春風自在楊花。”
    罷了，罷了，世事已這樣，就任“春風自在楊花”吧……
    關燈睡覺。
    他追著她去，可是，她把門關上了，那麼決絕的關上了！他在門外等了半夜，也不見裏麵有任何動靜，隻從門縫裏透出一絲朦朧的燈光，她還不曾入眠麼？直到那絲光亮突然消失殆盡，他才默默退了回去。
    天一亮，古牧霜就一身素衣出門了，有值班室的人詢問，但她是少帥夫人，哪個敢真攔？沒讓府裏的司機送，一個人走出府邸。
    便衣往官邸打電話說少夫人去了南郊的一家醫院的時候，鳳漠南正對著古牧霜夜裏隨感而發寫下的詞滿臉深沉，就連唐風也辨不出是怒還是憂，隻覺得他握住那幾張紙的手拳頭握得有些緊。
    “少帥，少夫人去醫院幫忙做護理了。”
    “哼，‘春風自在楊花’，她倒真的自在去了。”鳳漠南的眼睛裏此刻毫不掩飾他的怒意。
    “少帥，少夫人或許是想替你做點什麼……”唐風在一邊忙著接話。
    鳳漠南隻是沉默。
    片刻，他轉身去了衣帽間，出來的時候，已是一身墨藍色長衣，他很少穿這樣的衣服出門。腳下走路急匆匆的，一邊走一邊吩咐唐風：“派車，去那家醫院。”
    唐風一看這陣勢就明了，趕緊出去吩咐車子，自己也去了值班室換了便衣。
    鳳漠南到醫院的時候，因為是便服，沒有人認出他來。
    醫院的走廊上的護士都戴著大大的口罩，急匆匆地來回著，敞開的病房裏傳出嘈雜的聲音，有的病人正在罵粗口，好像說什麼幾粒藥丸子就能治病、那針紮進肉裏注點啥水的就能治病的什麼，鳳漠南聽在耳裏，也不去計較。他就這麼走著，注意著身邊來往的護士，也關注病房裏的情景。病床不夠用，走廊靠牆的一邊也擺著一長溜床位，有的是極其簡易的床板，底下撐著凳子，鳳漠南的眉頭皺了皺。
    他轉身問了一個擦身而過的護士院長辦公室的位置，然後就朝著那個方向快步疾行而去。問了醫院的基本情況之後，他說願意自己出資為醫院采購一批消毒藥水，再建多用觀察室幾間，院長當然感激涕零，心裏想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居然降臨到他的頭上。
    鳳漠南順便問了醫院有沒有做臨時護理的人，院長說好多人都怕被瘟疫傳染，幾乎沒有自願來做護理的，隻是今天上午來了個女子，說想在醫院幫忙。鳳漠南一聽，心裏不知湧上的是何滋味。他說想見見這位女子，院長馬上讓人去叫，卻被鳳漠南阻攔，說自己過去。
    古牧霜穿著粉藍的護士服，戴著大大的口罩，與別的護工沒什麼區別，此刻正在給一位罵粗口的漢子量體溫，那漢子是真的粗魯，一邊罵罵咧咧說什麼時運不濟，一邊毫不掩飾地直往古牧霜領子裏瞅，這一幕碰巧被大踏步進屋的鳳漠南看得清清楚楚。
    那粗魯漢子隻覺得一道寒光射了過來，回頭一看，見鳳漠南冒火的眼睛隻想一口吃掉他似的，沒等他反應過來，人就感覺飛了起來。想鳳漠南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硬漢，看起來斯文的一抓一舉一甩，力道卻是極大，直把那人扔到了牆角。
    古牧霜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驚呆了，一口氣鬆下來的時候，才發現進病房肇事的人是鳳漠南！
    “是你？你來幹什麼？”她有些不悅，隨即過去欲扶起被甩出去的那人。
    “你再敢理他，我直接把他從窗戶扔出去！”某人氣急的發飆。
    “他是病人。”古牧霜也氣急，說話卻是淡淡的，但她眼瞅著欲自己爬起來的那漢子好像沒什麼大礙，心也放下來了。
    鳳漠南一看她冷淡的樣子，火氣更大，一把扯過她扭著胳膊就往外走，臨了狠狠瞪了一眼粗魯漢子。
    古牧霜胳膊被扭得生疼，因鳳漠南走得太快，她來不及跟上，不知怎麼回事，一陣鑽心的疼痛就從腳腕處傳來。
    “唉吆——”她終於忍不住呻吟一聲。
    鳳漠南見她想往地上倒，以為是她故意的，幹脆把她抗上肩膀，大踏步的步出醫院的大門，緊跟來院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傻傻地看著他們的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