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張延半扶半抱著拖回了家，進門就發現李敏均居然在客廳裏坐著。他正盯著王也看，見我回來了顯得有點慌亂。
    “你怎麼回來了？”我邊把張延扶進房邊問。
    “沒談成，對方獅子大開口，而且我還查到他們不太幹淨。”李敏均斜靠在門框上看我。
    “所以你推了生意就回來了？沒那麼簡單吧？”我轉頭看他。
    “就是那麼簡單，怎麼，你懷疑我？”他壞壞地看我。靠！這家夥居然現在招我，可惜老子現在的心思全砸張延那小子身上了。
    “他怎麼了？”李敏均走進房門問道。
    “沒什麼，被流氓欺負了。”
    “流氓？你？”他似笑非笑。
    “你他媽的，滾一邊兒去。”我恨恨地瞪了他，轉身跑去浴室拿了條濕毛巾。從來沒照顧過人，我輕輕地擦著他的臉，裸露的胳膊。感覺到背後有些灼熱的目光，我轉頭看李敏均，“怎麼？有事？”
    他居然怔怔地看我，然後回避似的轉開頭，“沒事，我去客房睡。”
    張延有點恍恍惚惚，手按著胃，縮成個蝦米，嘴裏喃喃著，“不要……不要……不要啊……嗚……”他哭著，甚至伸出手抓著什麼東西。我握住他的手，想要給他點安慰。可他卻瘋了一樣要甩開我的手，“放開啊！！！”門口又探進來一個頭，王也迷迷糊糊的，“張延？他不是走了麼？您又給綁回來了？”
    “你給我睡覺去，再囉嗦我剁了你！！！”可能我的語氣十分不善，王也逃也似的竄了出去。然後我好像聽見什麼人在吵吵，聲音不大。我憤憤地跑去關門，就聽見王也說，“難道你還在乎麼？”屋裏就我們四個，我知道他在跟誰說。
    我一個頭兩個大，真不知道要拿張延這小子怎麼辦。他還在拚命按著胃，臉上不停地滾冷汗。我倒了杯溫開水，想了半天沒法兒喂，心想這可不算趁人之危吧，就含了一口水嘴對嘴地喂給了他。這小子還是不老實，沒啥力氣了還對我又捶又掐的，喂口水給他比拖他回來還累。
    放開還在掙紮的張延，我借著床頭燈觀察他的臉。其實我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張延真算不上極品，可他就是那麼一臉的倔強，讓我忍不住……又想親他（等會兒等會兒，什麼叫“又”啊，我剛才那不叫親！！）。
    可能那口溫水有了點效果，眉頭也沒剛才皺的那麼緊了。既然有效果那我接著幹唄，很快就把半杯水喂給了他，看他的樣子，恩，好像沒那麼痛了。可惜啊，我痛了……奶奶的，我跑去浴室幹了件齷齪的事，沒想到和這小子接個吻，啊呸，喂個水我也能硬起來，真他媽的……
    所以說男人是個隻有下半身的動物，等我從浴室回來看見身子已經放鬆的張延之後，我又是一陣燥熱。呃……肯定是今天的雅興被這倆人破壞了才會出現這種情況，不過如果隻是抱抱沒什麼事吧？我小心翼翼爬上床，輕輕地從背後摟住他的腰，乖乖，這小腰細的。我把頭靠過去，他的頭發上有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第一次，我居然什麼都不幹，就有了要安心睡覺的感覺。用力摟緊懷裏的人，很快就睡著了。其實吧，我原來真不是這樣的，哪兒有讓自己憋屈的道理，可一碰到張延這小子……我就不正常了，恩，你們知道我的意思昂~~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就更不正常了，因為那小子不見了，連帶著王也那小混蛋一塊兒消失了。靠，我照顧了他半天，屁都不放一個就給我滾蛋了，奶奶的。我跑去客房，李敏均居然也不在，這他媽都什麼人啊！！！我氣結地吃了個自製的三明治，灌了一杯咖啡。
    喂，小王，把我今天的安排跟李總說說。對，我另外有事。恩，你幫我把電話接給他。
    喂，周董。
    你今天就代我一天，有什麼事兒自個兒看著辦。
    好。
    ……
    周董，您還有事要交代？
    敏均……我……咳……算了，先這樣吧。
    掛了電話我就開車去了王也他們學校，剛想給王也打個電話，就見到了那倆小混蛋。敢情這倆混小子一塊兒逃課呢！
    “王也，就算你昨天幫了我也不是你逃課的理由！老師都說了，……”
    “哎呀，你煩不煩？！整天老師老師的，老你個頭哇！都說了那是我自個兒的事兒，幹你屁事？！你管好你自己吧，他媽的就是一幅欠幹的樣子。”甭說張延，我都想扇他！！
    張延果然沒話了，他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臉，不過我倒是把王也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的。他好像有點後悔，卻又死要麵子不肯低頭，隻是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把頭一偏。然後我就看見張延從他旁邊走了過去，他還是沒回頭，而且我也沒聽見他罵人。
    王也一下就看到了我，吊兒郎當地走過來想要搭我肩膀，被我一下甩開了。
    “哎喲哥哥哎，你輕點兒，我這帶著傷呢！”他一臉委屈。
    “喲，帶傷呐？！帶傷你還那麼損人啊？！你病的真不輕。”我不爽。
    “我說你不會是來真的吧？！”他瞪大了眼睛，“都說了他不是你的菜。”“自己不幹淨還專挑幹淨的喜歡。”他又嘟囔了一句。
    “你他媽說誰不幹淨呢？”我火的拎起他的衣領問。
    他連忙賠笑，“嘿嘿，不是說您，不是說您，別氣別氣，我回去上課去。”
    這小子嘴可真不是一般的欠，我沒工夫琢磨他的話就往車那兒走。還沒開車門就看見張延一人蹲在學校圍牆外麵兒，我以為他胃病又犯了，就向他走過去。還差十米呢，就看見一手臂上打著石膏的男生跑到他身邊，是那天和他一塊兒吃冰激淩的那男的。
    “張延（哼，聲音倒挺好聽的），又胃疼了？”說著他拿那隻沒殘疾的手去拉張延。
    張延好像一時沒緩過勁兒來，倒在他懷裏了。媽的，跟我麵前這麼卿卿我我的，別以為你是個直的就了不起。我還沒開口罵呢，就看見張延哭了，這回不是無聲的流眼淚，他幾乎在嚎啕大哭。我這輩子還沒見男人這麼哭過，我倒沒覺得他窩囊，因為他那樣兒讓人看著就心疼。
    然後那個殘疾人就用他那還沒廢的手給張延順氣兒。丫的，我當時就想把他那隻手也給廢咯！！不過沒等我出手就有人找上門來了，“喲喲喲，小兩口這兒親熱著哪？學校門口也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果然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我循聲看去，又是阿林帶著幾個小流氓……這年頭兒，哪兒來那麼多流氓的……不過我看見了三個掛了彩的流氓，喲嗬，咋這麼眼熟捏？你奶奶的小流氓！！我輕蔑地看著他們，張延卻擋在了殘疾人前麵。臭小子，都自身不保了還逞強。可惜他眼裏的恐懼也沒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
    “怎麼，和哥哥們玩玩就放了他。你昨兒晚上那一腳，可是差點讓我後半生不舉啊！不過，像你這麼烈的貨色，哥哥我可是很喜歡的。”我意識到這是跟張延說的，我就說他是嘛，這麼招人。
    “滾！！！”被張延擋在身後的男生吼了一聲。說實話，我本來還挺佩服他的，雖然對方隻是流氓。可我佩服他的那股勁兒還沒過去呢，就看見他拉著張延跑了。我靠！！這都什麼膽兒啊？！他倆從我旁邊跑過去的時候，我一把拽住張延，兩個人因為慣性差點把我也給拉倒了。張延一回頭，看到是我，居然臉白的跟張紙一樣，媽的，我又不是鬼，好歹我倆也“同床共枕”了一個晚上。
    “跑什麼！”我看著兩隻受驚的兔子。
    阿林他們見到是我，沒敢再追。
    “周哥。”阿林一臉諂笑。
    “阿林，這麼久沒見，你又欺負起我兄弟來了？”
    “周哥，這兩人怎麼也和您扯上關係了？”
    “怎麼，我的人際網還要跟你彙報不成？你最好給我離這個學校的學生遠點兒！昨兒你那幫狗腿子又動王也了？”
    “誤會誤會”，阿林可真是適合做人小弟，這一臉的蠢樣。“不知道是他，完全是因為這個臭小子。”
    “你說誰呢？！”我看他指著站在我身邊的張延。
    “嘿嘿嘿，真是誤會了。既然是周哥您罩著的人，那咱就化幹戈為玉帛了啊！”說著朝張延他們伸出手。
    “行了行了，帶著你的人趕緊走，長這麼磕磣還出來嚇人。”我隻當沒看見阿林的狗屎臉，轉身就拉著張延向我的車那兒走。我手還沒碰到車門呢，張延就用力推了我一把，媽的，我的門牙！！！
    “喂，你怎麼回事兒？！！我幫你趕了流氓你就這麼對我？！！”
    “你自己才是流氓吧？！”媽的，居然和李敏均一個口氣。說完他就拉著那殘疾人走了。
    該死的電話又響了，“喂？沒事打我電話幹嘛？！想死的跳中央電視塔棄！！！”
    “周洋！！！你小子皮癢了？？”我的媽，這回撞槍口上了。
    “嘿嘿嘿，連老大。”我想我現在一定是一臉諂媚……這混蛋（別說是我說的）是和我赤條條一個病房裏出生然後又一塊兒長大的鄰居，我從小就被他的象腿愛撫，18歲以前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下，不過，他真是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所以即使我現在誰的賬也不買，見了他，我一樣會一臉媚笑地站在一邊。打住，我這可不是對他有意思。
    我到現在都記得我10歲那年父母鬧離婚，然後就沒人管我，身邊除了連四德就一個人都沒有了。我當時的飯錢都是他們想起來給就給我，我不敢要，否則就是一頓好打。所以我中午經常空著肚子，然後在別人午睡的鼾聲裏夾著我餓肚子的咕咕聲。連四德是我同桌，他算是深受吾害，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睡中覺。後來他終於忍不住吼了我，“幹嘛死要麵子活受罪，要拉趕緊的！！”
    我當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大家都看著我，還用那種似笑非笑的臉對著我。我隻記得放了學我跑到學校旁邊的餛飩攤，和老板要了碗人家吃剩的餛飩，蹲在路邊兒呼哧呼哧地吃起來。等我抹了嘴想要離開時，就看見連四德瞪大個眼睛站在不遠的地方看我。我不以為意，繼續走我的路，他則低著頭跟著我。快到家的時候，他終於開了口，“那個，周洋，你中午都不吃飯的麼？”
    我回頭看他，他的臉色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沒錯兒，我沒錢吃飯。這下你滿意了？”
    “那個，對不起，我今天，不是有意的。”他的頭更低了。
    我沒搭理他就推門進了家。
    第二天我媽還是記性很不好的急匆匆地離開家，沒給我中飯錢。中午放學的時候，大家要麼三三兩兩地去食堂，要麼留在教室裏吃自家帶的飯。我跑去廁所灌了兩口涼水，又在校園裏溜達了一圈才磨磨蹭蹭地回了教室。受了昨天的恥辱，我說什麼都不肯跟班裏午睡了。我跟班主任說我不舒服，想去醫務室，然後我就蹲在教室旁邊的樓梯上自娛自樂。
    有聲兒，我抬頭，看見連四德拿著一個飯盒站在我頭頂的台階上。我低下頭繼續扯我的鞋帶，不想搭理他。
    他慢吞吞地走到我旁邊，把手上的飯盒遞給我。
    “幹嘛？！”我斜著眼睛看他。
    “我的，我沒吃，給你吃。”
    “不用你瞎同情！”
    “吃吧，我真沒吃過。”
    10歲的小孩兒就是沒什麼心計，來來回回沒兩次我就伸手拿了他的飯盒，然後狼吞虎咽起來。這大概是我這一年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所以很快我就忘了連四德當著全班人麵損我的事兒。倆人又和好如初。
    還沒放學呢，連四德就開始萎靡不振了。最後居然當著全班人的麵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我還沒整明白呢，下課鈴兒就響了。班主任把連四德叫進了辦公室，我隻好呆在教室裏等著。
    沒多久他就出來了，臉上還有淚痕，不過一臉滿足的樣子。
    “你怎麼了？”我邊把他的書包遞給他邊問。
    “我餓了。”說完他轉身就走，還哼著不知哪裏聽來的調，我撇著嘴跟了上去。
    後來我才知道，這小子從小就跟著他爸吃泡麵，7歲就有了胃炎。“那你還把飯給我吃？！”我當時就吼了出來。
    “我跟你道歉，你又不理我。還跑教室外麵兒去……”他居然一臉委屈。然後我就癟詞兒了。
    我到現在都沒法兒忘記那個黃昏，我跟在連四德的後麵，夕陽把我倆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就那麼一前一後，慢慢朝家走。那個黃昏，異常溫暖。
    再次打住，真他媽煽情，不適合我。我嘿嘿一笑，“老大，找我什麼事兒？”
    “靠，沒事兒就不能打你電話啊！！！”我的耳朵……
    “不是不是，我有空去探望探望您。”
    “又不是病人探你個頭啊！！！”誰說隻有病人才能用“探望”的……文盲……
    “奧奧，那我有空去看望您老人家~~”
    “行了，說正事兒。你嫂子她帶著小文跑回娘家去了。”
    “你又把她氣跑啦？！！”我都不好意思數這是第幾次了，這老哥兒……
    “屁話！！是她自己心眼兒小好不好？哥跟你說，沒事兒可千萬別把一輩子的事兒那麼輕易栽一女人手裏，這婚真不是好結的。那天我和倩倩……”
    我連忙打斷，“哥，倩倩是誰？你原來那小秘不是叫芳芳麼？”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電話那頭又是一聲巨吼。“那天我和倩倩一塊兒出去喝了杯咖啡，也就是喝咖啡。她被一小流氓纏住了，非求我扮他男朋友，就被你嫂子撞見了。她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找人換了鎖，把我鋪蓋卷了扔在門外，然後自己拿了鑰匙帶著小文跑娘家去了。”
    “那……你是想住我那兒？”呃……不是吧……
    “不長，我白天去勸你嫂子，就睡個幾個晚上。你那兒不是還有空房間麼？怎麼？連這點兒小忙都不肯幫？”
    “不是不是，您隻管過來，就是，別把您鋪蓋也帶來。”天，那大紅色的被套……
    “你嫌我？！！！”哎喲喂，我的耳朵哎……
    “不是不是，我不是怕您麻煩麼！這樣啊，你現在在哪兒，我叫個司機接你去。”靠！！不就吃了你一頓中飯害你淌了幾滴馬尿麼，至於拽成這樣麼？！
    “不用，就在你家門口，回來給我開門就成。”那頭又是很悠閑的樣子了。
    我憤憤地掛了電話，再找人，哪兒還有張延的影子，操，都他媽把老子當猴兒耍呢！！
    無精打采地回了家，就見連四德抱著床被子還有一個枕頭站在我家門口。
    “哥，你還抱著這個幹嘛呀？”我看了看他手裏的東西，呃呃呃，有土粘在上麵了。我這人吧還真有點兒輕微的潔癖。
    “這是我和你嫂子結婚時買的鴛鴦對枕，不能扔。這被子是她媽……”
    “行行行，抱進去吧。”我連忙又打斷他，給他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