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結果被批準下床還是在兩天之後。
    天氣很好，風和日麗，萬裏無雲，陽光燦爛，在被滿臉怒氣的主治醫生耳提麵命半天，寧清曉拎著幾乎再去了半條命的我坐上出租車去了墓園。
    跟夢裏一模一樣的風景，隻是這次因為沒有下雨的關係，這裏看起來隻是顯得寂靜而已。
    我拒絕寧清曉的陪同，一步三喘地“爬”進去，雖然隻在夢裏來過，我卻覺得對這裏很熟悉。找到自己的墓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灰白色的很幹淨很漂亮，遺照也是夢裏看到的那一張，我動作勉強地蹲下去，伸手輕柔地撫著自己的照片。
    太久了。太長時間刻意不去觀察自己的臉，竟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墓碑前突兀放著一束百合，花朵已經泛黃枯萎，明顯不是剛放下來的。我一愣，心裏隱隱有股期待。
    我想起夢中見到的那兩個人，可又覺得自己太過異想天開，那麼遙遠的國家，除非特意關注，否則怎麼會看到那則新聞呢？——“死了才可以見麵”，這樣的念頭突然浮現在腦海，我想自嘲，卻無法忽視心裏沉甸甸的失落——倒還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傷口隱隱作痛，好像在警告我太勉強現在的身體。我扶著墓碑站起來，光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我累得喘不過氣，雙腿也像撐不住身體一樣簌簌發抖。
    我半倚著墓碑休息大半天，還是找不到力氣踏開腳步，想要讓寧清曉來接我，沒帶手機，而且這裏離大門也有一段距離，聲音傳不到那邊。
    果然不應該任性地一個人行動的。
    我仰頭看著火辣辣的太陽，懷疑自己會不會中暑暈倒。
    還是試著慢慢蹭過去吧……
    大大歎了口氣，我深呼吸小心地嚐試把腰挺直，腹部的傷口抽痛得厲害，額頭瞬間就布滿了冷汗。
    艱難地側過身，還沒再咬牙忍痛繼續下一個動作，我就愣住了。
    因為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男人。
    很熟悉的麵孔，就在我的前方不遠處，跟夢裏麵分毫不差的麵容，隻是在這樣明亮的背景下，他精致的五官顯得更加虛幻不似真人。
    他手裏捧著一束百合花，跟我墓碑前擺放著的一模一樣。
    我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象，眼眶在發燙，我眨眨眼，怕湧上來的淚水會模糊視線——直到一隻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臉。那動作很溫柔很小心翼翼，在這麼悶熱的天氣裏，他的手竟然會寒冷到顫抖的程度。
    我身體僵住，不敢躲開他的手，又很不自在，看著他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的迷茫，“小叔，您怎麼會在這裏？”
    他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許久才鬆了口氣，突然把我拉進懷裏，力道很大，我用盡全身力氣才忍住痛哼的衝動，眼前陣陣發黑。
    “容容……”
    聲音也是發抖的。
    我錯愕地瞠圓了眼睛。
    這個的昵稱很久以前就沒人用來稱呼我了，有多少年了呢？這一刻我真的感動了，又莫名覺得委屈。
    然後，我做出了我這一生最大膽的動作，反手小心地回抱住他。
    “小叔……”
    他身體驟然一震，霍地用力推開我。我猝不及防，腳步踉蹌了下，體力透支的身體再也撐不住地往地上摔去，然後，我丟臉地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