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的世界一片混沌，疼痛的身體，仿佛又回到那個冬天的夜晚，絕望，麻木。
    臉上溫柔的觸感卻如此真實，厚實的紋理輕輕地滑過皮膚，舒服地讓人沉溺。蘇言緩緩地張開眼皮，朦朦朧朧中，好像有熟悉的人在說話。
    “你感覺怎麼樣？”董瑾輕聲地問著。他一直坐在床邊看著蘇言，沉迷於自己的世界，還是沉迷於蘇言寧靜的睡顏，董瑾自己也不清楚，手卻不經意地碰觸蘇言的臉頰，細膩的的觸感讓他著迷。
    “你，怎麼樣？”董瑾又問了一遍。蘇言已經徹底醒過來，他沒有理睬董瑾，而是把頭轉向另一側。
    董瑾知道蘇言並不想理他，畢竟他不曾善待過蘇言，他也曾傷害過蘇言。即使如此，董瑾心裏還是像被針紮似的，泛著酸酸的疼痛。
    蘇言休養期間，董瑾無微不至地照顧蘇言，從鋪被到換藥，這些董瑾從未親自做過的事情，為蘇言破了第一次。起初，蘇言對董瑾的照顧非常抵製，他完全把董瑾當成個透明人，聽不到他的話，看不到他做的事。而董瑾像不知道自己招人厭的事實，依舊我行我素地照顧蘇言。
    剛開始換床單和被罩時，想扶蘇言下床，蘇言完全不理睬，董瑾就直接攔腰把蘇言抱起來，放到椅子上。幾次過後，蘇言開口跟董瑾說話，“下次，我自己起來。”
    雖然隻說了一句話就別過頭去，董瑾心裏還是很高興，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蘇言，這都是個好的開端。
    “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我推你到圖書館坐坐。”
    “這幾天你得吃清淡的，得多吃流食，等你身體好了，我就給你換吃的。”
    “你看看，外麵開花了，挺漂亮的。”
    “這幾天，天氣轉涼了，我把你的被子加厚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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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瑾每天的必修課就是和蘇言說話，雖然是單方麵的，董瑾依然樂在其中。蘇言默認了董瑾的存在，不再排斥。有時候，他們之間很默契。蘇言翻過身，想要取水時，董瑾已經把水放在他旁邊。董瑾打開窗戶給房間通風，蘇言就會自動下床，讓蘇言整理床鋪。
    蘇言也會偶爾對董瑾說一句謝謝。他不是憤青，不會嫉恨一個人一輩子。有人對他好，他就會很感激，對那個人好。他可以不屈服於暴，但是他沒辦法不在意別人的關懷，那種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的溫柔。
    一個溫暖的下午，寧靜的光線穿過玻璃折射在董瑾放在窗戶邊的花瓶上。蘇言躺在潔白的床鋪上，專注地盯著窗外。床褥上有著淡淡的青草味，很好聞。
    董瑾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出神地看著蘇言。眼前的人愈發不似人間煙火，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下可以隱隱地看到血管，一對瞳孔深澤得讓人沉溺。
    董瑾的聲音像加過沙子的海綿，溫柔卻低沉，稍稍沙啞的聲線仿佛有穿透力似的。
    “我從沒感覺過自己做錯了事，但是對你，我隻能說，對不起。讓你遇到這種事，是我的錯。針對過你，是我的錯。”
    “我不會做什麼彌補，但是我能看得見的地方，不會再讓你受任何人的傷害。”
    “你可以不理我，我依然會做我該做的事情。”
    董瑾沉默了一會兒，有點猶豫地說：“你，會原諒我麼？”
    再次安靜下來，董瑾帶著點期待地注視著蘇言的側臉，蘇言仿佛睡著一般，隻是那輕輕顫動的睫毛和那深邃的眼睛泄露了情緒，蘇言的心情也在波動著。
    像過了一個世紀，蘇言才緩緩說道：“我已近原諒你了。”
    略顯稚嫩的聲音在董瑾心裏投下一片漣漪，現下，董瑾隻感覺到甜蜜高興到發瘋。
    再嚴重的病人在董瑾細心的照顧下都會以光速康複，蘇言比醫生預想快十幾天痊愈，臉上也有點紅潤的光澤了。
    令眾人更為吃驚的是，蘇言康複以後，董瑾的態度越加溫和可親，眼神更是能膩死人。宋年看了直起雞皮疙瘩，經常若有所失地胡言亂語：“不行了，老大中魔了。”
    “哎呦，怎麼辦，我可憐的老大。”
    這次，就連付冕也不禁睜大眼睛，張口結舌，這，這是老大麼。
    一天，董瑾拉著冷著臉的蘇言，召集所有人，第一次正常地說：“聽好了，以後蘇言就是我的人，誰敢動他一根手指頭，我就把他的心給挖出來！”
    而蘇言則是扭過頭，哼了一下，這個舉動讓所有人嚇一跳，再看看旁邊老大的臉色，居然一臉溫柔。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蘇言很“特殊”，他們惹不起。
    宋年一臉壞笑地問付冕：“相公，你說董瑾這是這麼了？”
    “滾，我怎麼知道！”付冕滿臉厭惡。
    “相公，我看，董瑾是喜歡上蘇言這小子了。沒想到奴家我也能見到老大陷入愛情的一天。”
    “扯毛扯，我看你是嫌皮肉癢了。董瑾的玩笑你也能開。男人和男人之間哪裏來的愛情！”
    宋年挑了挑眉，桃花眼轉了又轉，道：“親愛的，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有多愛你麼。”
    宋年貼近付冕，在付冕耳邊吹了一口熱氣。
    不意外地，宋年看到付冕從耳根紅到臉，惱羞成怒。瞪了宋年幾下，付冕不再理宋年，徑自走開。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宋年，付冕跟蘇言混熟了。雖然蘇言還是一副清冷的樣子，但不再拒人於千裏之外。而在董瑾的死纏爛打下，蘇言搬到董瑾的房間住。同吃同住，可以說是“親密無間”。
    不管經曆了什麼事，蘇言還隻算得上是個孩子而已，他以前渴望的同伴在外麵的世界未得到過，在這個“肮髒”“魚龍混雜”的世界，他卻擁有了一生至關重要的朋友，或則是親人。
    不論發生什麼，蘇言始終忘不了學習，他的夢想是上一所大學。一個殺人犯，一個少年犯又如何能夠上大學了，太可笑了。蘇言總是在無聲地嘲笑著自己在做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但是蘇言忘不了圖書館裏看著書的自己的那種幸福感和滿足感，最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渴望得到的吧。
    蘇言總會把一天的大部分時間獻給圖書館，用自己的僅有一點的努力和天分自學。董瑾這個時候不會去打擾蘇言，他知道蘇言的渴望，蘇言那微薄的夢想。他會讓蘇言完成他的夢想，他會讓蘇言在陽光下燦爛地笑著，這也是他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