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一切從模糊了一陣，隱約之間在那少年的身邊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身影。
    那是誰？
    越來越模糊，一切都從眼前遠去，遠去。陌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是誰在說？
    在說的什麼？
    我聽不見……
    “澈、澈、有琴澈——！”
    一睜眼，一張放大版的俊臉擺在我麵前。
    “真是的，怎麼回事啊！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睡著了，而且怎麼叫都叫不醒。剛剛醫生來看了，居然扒開了眼皮都沒反應！剛剛怎麼了啊澈？”
    久森蓮焦慮地看著我，摸摸我的腦袋，“也不發燒啊，怎麼了嘛澈？”
    我恍惚了一陣，頭腦清醒過來。
    這陣子老是出現這樣的夢境，到底是怎麼了？
    那些人我保證，絕對沒有見過，可是為什麼……
    我不禁苦笑，晃晃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從摻入這一堆麻煩事之後，連自己也變得不正常了。
    “澈，沒事吧？臉好白啊，怎麼了嘛——醫生、醫生！”久森蓮不甘地扒著我的眼皮。
    眼前浮現出來久森蓮在新來加斯的附屬島嶼上，不動聲色地給自己切除爛肉，不打麻藥地給五十嵐曉動手術，手法純熟到跟著張漂亮可愛的臉全然不符。
    “……我沒事。”牽強地一笑。
    “怎麼會沒事！醫生，這邊啦，快一點！”
    十幾個私人醫生忙來忙去，我旁邊一套相當完整的尖端醫學診療設備，花花綠綠的屏幕正在高速運轉。
    “剛剛嚇死我了——”久森蓮一下子癱在沙發上。“葵出去了，要是在葵不在期間，你出了什麼事的話我就慘了。”
    “這些是我家的私人醫生，有什麼事的話盡管吩咐好了。”
    我倒沒有什麼不適：“對不起，剛才讓你擔心了。”
    “這倒沒什麼，要是你出了一點事的話葵會很傷腦筋的。”
    “……為什麼青木前輩不在的時候就改口了？”
    “哎呀，這個嘛。曉、葵和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這裏麵難免會有家族和利益的牽絆，但是最起碼知根知底，是靠得住的夥伴。告訴你個秘密哦，在我們三個人裏麵，葵是最小的呢。”久森蓮冰藍色的眼瞳裏露出一絲溫暖，似乎正在回憶那些過往的美好，“但葵也是最成熟的，為人處世之類的永遠都在照顧我們，我和曉從很小的時候就發誓——一定要保護我們最重要的人！”
    “但是葵對我來說，畢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還是比較喜歡像小時候一樣叫他——雖然曉不讓啦。”
    對於生死未卜甚至已經生存無望的青梅竹馬，久森蓮的神情和那時的奧利維•羅倫斯一樣，沒有一絲的傷感。
    已經不能說是冷血了。這就是，真正的看開了吧。
    “呐，久森前輩……你學過醫嗎？”
    久森蓮想了想，“嘛，算過吧。沒有係統的學過，隻是在最悲慘的時候幫朋友，順便練出來的吧。其實，久森和青木並不是從十五年前那是開始的盟友，當時我的父輩隻是為了拖延才答應歸屬的。我七歲那年兩家戰火不斷，我也沒能幸免，那段時光，真的能算上是人生最慘烈的回憶了。看著朋友一個一個死去卻無能為力，明明是不久前還相互發誓的戰友，下一秒就變成了一堆冰冷的骸骨。大人們都抱著財產紛紛離開，隻留下我和一直不算減少的夥伴，為了家族的榮耀和尊嚴做最後的掙紮。
    “現在想想，當時那麼小的孩子能做什麼，隻能說自幼瘋狂灌輸的帝王學戰爭教育起了作用——畢竟身上流淌著來自母親的王室血脈，父親都認輸了，殺死了母親像狗一樣去迎合，而我一直到身邊的最後一個人都死在了槍口下，才慢慢認清了事實。戰爭永遠是最好的老師，教會了人很多。原本打算為溫莎一姓贏得最後的顏麵，陪著最後的騎士死了一了百了，直到葵出現在我麵前，我才知道——‘啊，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存在’，‘簡直就是漫畫裏走出來的，真正像王者一樣’。”
    久森蓮抽了一口雪茄，沒有說話。
    “久森家唯一幸存的嫡子，武士和王室榮耀的結合，最年輕的天才戰鬥指揮官，即使是最不利的情況下依舊讓青木氏損失慘重，最後才肯屈服。”門口進來一個人。五官柔和，隻是走路有些踉蹌。
    “喲，有琴小少爺，初次見麵——艾倫•格林。”
    這個名字，很耳熟。又不是很熟，想不起來了……
    想了好久。等等，這個名字——
    “你你不是被赫連軒……”不會吧！詐屍了？！
    “哈哈，的確呢——如果不是那個人，也許我的腦袋真的要悲慘地被寄回隱葵大人那裏呢。”格林樂嗬嗬地跟我打招呼，“當時是一個替身啦，跟我一起長大的庶出的哥哥，代替我死在了那場戰鬥裏，反正哥哥跟我長得很像呢，不僅換了衣服而且當時的表情又那麼扭曲，所以就這樣了——我活下來了，另一批人替我死了。”
    “但是那一戰之後我也沒好到哪去，赫連家的下任管事相當強悍呐，徒手就能讓人沒有意識地身首異處，還有他旁邊的那個更彪悍——虹膜一變色，周圍幾十米之內全死光了。傳說中的PK嗎？很頭疼呢，據說當年跟一小股那個什麼國的正規軍交戰，都能活下來，而且是以另一方全軍覆沒為前綴的——軍方封鎖了這個消息。”
    “艾倫一直在療養院療傷，被我們家這邊秘密保護起來，前一陣子才複原，因為曉的事趕過來。葵這邊畢竟不能缺人。”
    “對主人的忠誠嗎？”我自言自語般低語道。
    “嗯，不過有一點要記住哦。青木老，呃，青木大人殺了我的母親、外祖父母，逼著我的父親很下作地當他門下的一條狗，對於背叛尊嚴的久森這個家族，我已然沒有一點感情了，更別提是青木大人本人——所以，無論是曉、艾倫還是我，都是發誓效忠葵的，跟青木家沒有半點關係的！”
    忠誠，信仰。已然組成了眼前這個少年的全部。
    不光是他，還有五十嵐曉，還有很多很多。我又想起了在被喬老頭救下之後，船上那遍體鱗傷卻依舊錚錚傲骨的男孩，狂傲地噬笑著，眼神中鄙夷，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謂的愚忠。
    但是，在那個男孩的眼中，沒有眷戀，沒有悔意，哪怕一絲一毫的膽怯都不曾有，對這個塵世沒有半分流連。隻剩下了信仰。就像是在那黑暗的時代裏，黑夜，鮮血，交織出的世紀中，《聖經》給了無數的人希望和指引，我們沒有資格客觀評論什麼，相對於科學，基督教救活了世人，救活了那個黃沙漫天的曾經。單憑這一點，我們就足以相信信仰的力量。
    一個個身影在我麵前閃過，也許曇花一現，也許還在為信仰而戰。
    對於至親的逝去，家族的背叛，夥伴的離別，都不曾有過猶豫和感傷，內心強大的力量依舊支持著這些年輕而美麗的生命，不回頭，不後悔。
    那些少年，美得如花，如煙花，即使生命短暫，也不忘最後一刻絢爛。
    所謂“忠”，不是愚忠，是一種信仰，和一種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