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凡緊張地看著男人的臉色，手中的筷子握得緊緊的，手指關節幾乎有些泛白了。
     韓野點頭微笑，“做得很好吃，不錯。沒想到你一個男孩子還能有這麼好的手藝。”
     許凡鬆了一口氣，笑了，“從小一個人生活，就慢慢地學會了。”
     “哦。”韓野眼神閃了閃，卻什麼都沒問，隻是端起碗。
     楊姨也滿意地點頭：“先生，那就留下小凡吧。”
     “嗯。”韓野邊吃邊點頭，嘴裏塞得滿滿的，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無端地讓許凡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可愛，“吃完飯之後我再跟他好好談談。”說完頓下了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許凡，“對不起，我還沒有作自我介紹，我叫韓野，韓信的韓，野外的野。”
     許凡摸摸腦袋，“我也是，忘了，我叫許凡，許諾的許，平凡的凡。”
     楊姨看著有些尷尬的兩個人，趕緊招呼他們，“好了好了，快吃飯吧。”
    一頓飯吃得很平靜，韓野頻頻伸向盤子的筷子讓許凡多了幾分信心，看樣子，這份工作不是那麼難做。
    放假了，學校宿舍雖然能夠留宿，但是大過年的，除非無家可歸的人，留在學校裏的人其實很少，而且學校附近的一些賣飯的鋪子也都關了門，要是留在學校，隻能吃泡麵、啃麵包了。許小兔子在心裏打著小九九，反正楊姨說了這裏也能住人，而且每天都能吃好吃的，那是再好不過了，自己也可以趁機多複習複習功課，或者是找一些零散時間能做的兼職。哈哈，真是一舉多得。
     韓野不經意間抬頭，看見對麵那個清秀的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一個月的工資3000，另外買菜或者是置辦用品的錢我再給你。這裏還有三間空房，你隨便找一間住就行了。平時書房的話，每周打掃一次就可以了，周六的時候你再進來打掃。晚飯我一般會回來吃飯的，要是九點以後還沒有回來，你就不用等我了。”韓野柔和了語調，“把這裏當你自己的家就可以了。明天楊姨就走了，以後就勞煩你照顧我了。”
     許凡乖乖點頭，一一記下。對於最後幾句話卻是有些不以為然，自己充其量也就是個保姆，有誰家的保姆會把雇主的家當自己的家。
     “對了，你還是學生吧？”韓野端起白開水喝了一口，聊起家常，準備了解一下這個小孩兒。
     許凡點頭，“是，在H大讀大二。我是Y城人。”
     “哦？”韓野雙手環胸，深藍色的羊毛背心和淺藍色的襯衫，下身是一件灰色的休閑褲，顯得有幾分家居的感覺，“從Y城考到A市，小家夥不簡單啊！”
     許凡笑笑，“都是這個樣子的吧，從外麵考進這種大城市，就是要比本市的學生的分更高，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Y城並沒有什麼好學校，索性還不如賭一把，看看能不能被外省的好學校錄取。當時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也是很驚訝的。”
     韓野讚許地點點頭，“既然能上H大，你的分數應該很高的，要是本市人，肯定能上更好的學校，可惜了。不過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能在現實情況下為自己謀劃最大的利益，看樣子小家夥的頭腦不錯啊！”
     許凡有些惱怒地皺皺眉，嘟囔著：“我才不是什麼小家夥······”
     韓野一聽，愣了一會兒，隨即哈哈笑了起來，“抱歉，對於我這種出了社會很久的人，再看到你這種大學裏的學生，總感覺自己老了很多歲，不知不覺地就把自己放在了上一輩的位置，其實我今年才三十歲喔！”說著調皮地衝許凡眨了眨眼。
     許凡訥訥，“我，二十二了。”
     隨即又有些好奇，“那個，韓先生，你說我這種大學裏的學生，語氣好像有點那個······”
     “真是個敏感的孩子。”韓野笑笑，他並不討厭這個孩子，他的眼神很清澈，做的飯很好吃，身上那種安靜的氣質很能溫暖人心，在他麵前，他似乎沒辦法保持一貫的冷峻，臉上總是不自覺地掛著微笑，“初出茅廬的新鮮人，總是想著盡快建立自己的事業，過分相信自己的能力，固執己見，不聽勸告，犯了錯誤還以為是別人給自己小鞋穿，不尊重長輩和前輩······總之一大堆缺點。但是同時冒險精神十足，幹勁也十足，這算是優點。若是一個剛剛建立的公司，大概更多的需要這種新人，但是對於我來說，這種新人的卻是弊大於利。”
     許凡疑惑地皺眉，“照您這麼一說，我感覺自己很沒用······”
     韓野笑了，伸手輕輕拍了拍他口中的小家夥的腦袋，“我說的是對我而言，不是對公司而言。每個公司，都需要新鮮的血液來維持自己的活力。而且，你跟他們不一樣。看得出你吃過很多苦，而且你很能忍耐，但是同時你又保持了自己的天真，並且這種天真並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你很懂得雖然環境是惡劣的，但是我要努力保持自己這句話的內涵，你做的很好。”手掌下的碎發細細柔柔的，韓野有些不自覺地摩挲著，感觸絲一般的順滑。
     許凡垂著的眼睛微微有些濕了。一個人辛苦地走了這麼多年，踽踽獨行於這個渾濁不堪的世界，從沒有人這麼對他說過：你做的很好。短短的五個字，卻讓他的靈魂瞬間有被擊中的震撼感覺，。
     辛苦地打工賺錢養活自己，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那些微薄的自尊心，盡量忽視別人的冷嘲熱諷和白眼指點，拚命地讓自己笑著麵對一切······他做得很成功，沒有人看得出他內心裏的軟弱，以為他是堅強的，不會被壓垮的。但是夜半時分，有時候眼淚會不自覺地順著眼角滑落到枕被上，心裏一直存在的空洞慢慢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卷進去，載浮載沉，卻不給他一個徹底，意識清醒著，卻始終無法擺脫那些噩夢般的場景。
     ——你做的很好。
     而現在，這個麵對自己淺笑著的男人，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卻讓許凡覺得自己胸口的空洞被人慢慢地填滿了，似乎，慢慢地消失不見了。頭頂上的溫度並不灼人，許凡卻覺得自己的全身都在發熱，顫抖······
     “怎麼了？”韓野低聲問，這孩子怎麼不說話了？
     許凡眨眨眼，壓下了突如其來的淚意，抬起頭，“謝謝您，我可沒有您說得這麼好。”
     韓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這個孩子還不了解自己的魅力和潛力，不過，正是花兒不知道自己的美麗，才能讓那麼多遊人駐足。
     “你今天晚上要回去嗎？”韓野看了看手表，問許凡。
     許凡這才想起來這件事，“啊？已經十點多了？我今天晚上還得回去。”說著慌慌張張地站起身，穿上外套，拿好背包，“慘了慘了，學校可別關門啊！”十一點是門禁時間，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公交，搭計程車的話得花好多錢啊！許凡在心裏哀嚎著，趕緊加快動作。
     韓野站起來，製住他慌亂的手，細心地把他纏成一團的圍巾解開，再在他脖子上圍了好幾圈，“不回去也行啊，反正客房裏什麼都不缺，你直接在這裏睡也行，行李的話明天再回去收拾。”
     許凡看了看窗外還飄著的小雪花，再看看韓野和煦的笑容，狠下心拒絕了，“不麻煩韓先生了，我還是回去好了。”
    
     韓野站在窗邊看著那個瘦瘦高高的背影，歎了一口氣，明明就是隻小兔子，偏偏要裝刺蝟，這孩子，還真是夠倔的。
     心裏卻泛起柔軟的感覺，嘴角掛著連自己都沒有見過的溫柔的笑容。韓野轉身，準備洗澡睡覺。唔，今天晚上，大概會夢到隻小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