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六本木，立刻從白日裏安靜的樣子脫胎換骨一般露出嬌媚妖嬈的身姿。每次步行在這裏都會讓我感到困惑，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和正章君約好一起吃飯的，卻因為答應了要幫彌奈而告吹了。我合著雙掌向正章君請罪。他隻是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
     “一起去嗎？”我試圖邀請他去看看媽媽桑工作的地方。卻被他紅著臉婉拒了。大概和未婚妻去同性戀酒吧的確會讓男人感到不好意思吧。
     “中川！”佐原老遠向我招著手。一等我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她就連忙說道：“聽彌奈說你今天會來，我真嚇了一跳呢。還以為那小子睡暈頭了。不過說回來，你怎麼還來這種地方呢？不是說田村先生家裏的親戚古板得像幕府家臣嗎？”
     我立刻被她的比喻逗得大笑。然後佐原也跟著笑了起來。
     “嘿，”我笑得彎了腰，隻好用額頭抵著佐原的肩膀，“我已經有好一陣沒這樣笑過了。”
     佐原用手臂輕輕攬著我，她的臉頰靠著我的頭頂，歎了口氣。
     我可以聽見她想說卻出於善良而說不出口的話。當然……我當然無法欺騙自己……
     “我隻是害怕一個人。”我求饒似的小聲說道，“我害怕在我覺得孤獨的時候連個可以陪伴的人都沒有。我需要有一雙手臂抱著我……”
     “我不是一直在抱著你嗎？”佐原撫了撫我的頭發。
     我低聲笑起來，但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哀告。“可你是我的朋友。”
     “我愛你，純。”佐原突然雙手抓著我的肩膀讓我直起身來看著她的眼睛，“我愛你。”她就那麼說了出來。眼睛裏滿是決絕的神情。
     是啊。我當然知道。
     “可你是我的朋友。”我難過地對她說道。
     佐原突然笑了起來，放開了她抓著我肩膀的手，帶著點兒煩躁地抓著一頭短發，然後抬起頭生氣地看著我，皺著眉頭。
     “為什麼你不能接受我，就因為我是你的朋友？！”
     我低下頭，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佐原看著我點頭幾乎生氣地跳起來走掉。我連忙拉住她。
     “聽我說，就一次。”我幾乎央求著。“我曾經愛上過一個人……”
     “當然！那就是莎莉！”佐原別過頭去。
     “不是。”我垂下眼，將緊握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我說的不是……莎莉……當我還在中國的時候，我愛上過一個人。她也曾經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學。我和她認識了差不多八年，才發現我對她給予我的關心、陪伴是多麼的依戀。才發現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我是多麼快樂。才發現我心裏對她的那種情感，原來叫做愛。從前，當然，我也愛她。但那時隻是朋友間的友誼，對朋友的愛。然後我發現我愛她，就像愛……”我突然哽咽起來，眼淚驟然濕潤了我的眼眶，“如果我可以和她在一起，歲月將變得不再難熬，將充滿甜蜜。哪怕隻是想象，也讓我心裏充滿了甜蜜的幸福。前所未有的飽滿。哪怕是她不在身邊，隻要知道她在哪裏想著我，等著我，我就變得勇敢，勇敢得可以去麵對任何事。我愛她……”
     佐原看著，“後來呢？”她的聲音很輕，“你們沒在一起嗎？”
     我笑了，眼淚落下來，砸在我的手背上。
     “她嫁人了。我失去了她。”
     佐原將我抱住，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失去她了。也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竟這樣輕易地說出那些過去的事。這是連我自己也沒料到的。它們就像裝滿我心的沙子，一沒留神就從縫隙湧了出去。
    當彌奈終於忙完手裏的活過來和我們聊天的時候，我的眼睛依然有些紅腫，而佐原正在一個勁兒地往自己杯子裏添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