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 第二十七章 是人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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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淩彬靜靜端坐,不看眾人訝異表情,不看姬依璿雀躍傾慕,隻看伊笑天。他舉盞飲茶的姿勢,依舊尊貴如前,邪魅如斯,黝黑瞳眸浮上如網的星光,橫一道豎一道,牽牽扯扯飄飄悠悠,始終不離伊笑天,灼得她的心也燙了燙,有點細微的感動。
咬咬唇,伊笑天有點鬱悶,這人相信她也相信得太徹底了吧,她都大咧咧地宣布“我願意”了,滿場人臉都綠成西瓜了,為什麼他還是相信,還在含情脈脈地看她?——呸!伊笑天無限沮喪地緊緊攥手,什麼含情脈脈,郜王爺你是在跟我逗著玩呢啊,我希望,我寧可,你是,你是,你一定是逗著玩呢啊……
掌心裏,不知不覺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狀的傷痕緩緩浸出血來,再被汗水稀釋成淡紅色,一滴一滴,滴落大殿玉磚。
滴嗒,滴嗒……
素白的錦袍,自她眼前倏然飄飛,帶著妖冶的氣息擦過她的洞洞裝。郜淩彬精致的眉目突然折疊如層巒,一改素日優雅,貌似粗手笨腳地下手陰毒借機報複,抓起伊笑天的手,呼呼嚓嚓地塗膏藥。
伊笑天殺豬般地嚎叫著掙了掙,郜淩彬魅笑飛旋:“別動,不然,沒準我一個不留神,很可能就摧殘了一朵仙花。”
……丫的玩雙關!你敢毀了我的優曇仙花,我……
擰了擰眉頭,伊笑天憋屈怨毒地泄了氣。殺了他?未必能,她那些特工的刁鑽的把戲在這個強得變態的家夥麵前用兩次就不靈了。虐了他?他無比願意地跟她纏鬥著一較高下,千金易得,對手難求。打蛇打七寸,他的七寸也許似乎好像大概有那點像她。那麼,自殺?下不去手。自虐?舍不得。
伊笑天憤怒,仰頭,長嘯:“我!!!——”
郜淩彬含笑看她,眸底盡是濃重的興味。
“——投降……”
伊笑天臉一層層地灰青下去,接受郜王爺的摧殘,直到手被塗成豬蹄。塗完了她內心的陰毒無法排遣,於是嘿嘿笑著踱到那群鶯鶯燕燕前,那裏為首站著姬大小姐。
唔,心火旺盛會死人的啊,麻煩你替我消費一下啊……
“皇上,”伊笑天轉眸,淡然一笑,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定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覺,語氣平靜卻堅定,“洛王殿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才智之高,當世少有,又天賦極高,未及弱冠,已成七星強者,名動翎洲,更兼天人之姿,的確當覓一姿容才貌堪與殿下匹配者為妃。”
郜皇帝眯起眼睛審視著她,這個丫頭亦柔亦剛,不卑不亢,分明有幾分傲骨,卻能將內心的不悅完全掩藏在心底,麵上不露半點痕跡,這可不是一般長於草野的獲罪賤民會有的表現,他忽然覺得或者這一次的退讓歪打正著,她真的……遠不是自己最初想的那樣,隻能做郜淩彬的包袱?
眸光隨意地掃了掃,見郜淩彬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仿佛伊笑天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很放心的表情,郜皇帝不禁笑了笑,示意她繼續。
他倒想聽聽她還有什麼高論。
他倒真是很好奇她是什麼樣的人,好奇她怎麼就能讓郜淩彬開了竅轉了性——真是,給這丫頭說準了的。
“皇上,我願意——與姬小姐一比。”伊笑天挑眉,猶如天籟的聲音穿透層層吸噓,飄飄而下,“若我輸了,我便心甘情願讓出洛王妃的位置,與父兄一起流放八百裏,伊氏子孫永世不再入關半步,絕無怨言。”
不過瞬息,驚濤駭浪又一次在這毫無壓力的輕柔女聲裏席卷整個大殿,一雙雙眼睛裏充滿了不可思議,更多人驚得退步站起,她她她,她竟然敢下這麼大的賭注!賭了自己一生的榮華富貴不算,賭了一家三口一生的淒慘流刑不算,連後世子孫的命運一並押上!這這這,這叫人一時之間如何接受得了?她她她,她不是瘋子吧?
郜淩彬也忍不住暗自苦笑,丫頭,早知道你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了然父皇以伊城父子暗施壓力之後,睚眥必報絕不吃虧的你一定會很快扳回來,可,原來我還是低估了你!
伊城同伊火蓮驚訝震撼的視線交流了一下,她那句“我願意”後麵的潛台詞,不是“同做正妃”不稀奇,畢竟洛王絕不是會妥協的人,作為他的女人,起碼應該了解他的意思。但,這麼石破天驚的賭注也實在超出了他們所能有的想象之外!但,他們無怨無懼,反而欽敬不已,她一個女子敢舍了榮華就流刑,他們又有何不能相陪?
平靜無波的伊笑天並沒有理會那些驚歎驚訝,指點議論,定定看著姬依璿瞬間喜出望外複又疑惑不定的臉色,突然輕聲一笑:
“若我贏了,希望皇上恩準,洛王娶誰、娶幾個,由我作主,還有,我要姬將軍的……”
十分無害的眼睛溫柔不勝地眨了眨,伊笑天唇邊一絲譏諷一閃而過,停頓了短短一瞬,卻似一個世紀的漫長。她低頭,陡然神采大振,一襲洞洞裝煥發出撼天動地的光澤,燦爛亮麗無與倫比,她道,
“……兵符。”
颶風卷過,人人變色!
她要的是軍權,五年前姬得承取自伊城手中的軍權!伊家已經一無所有,再輸也不過仍舊是流放,而姬家,吟妃與姬得承用盡心機心計,收買人手,謀劃布局,栽贓嫁禍,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軍權,姬依璿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使盡渾身解數,用盡暗中陰蜮排擠手段,好不容易才靠近的洛王妃的位置,若輸,便如煙花散盡,一縱即會消逝。
不簡單!
可,一個十四歲的黃毛丫頭能想得出如此算計嗎?
眾人不由向那個邪魅狂肆從不按常理出牌的洛王瞄了瞄,後者極為配合地展示出比他們更為深重的訝異,怔怔張大嘴,半晌反應不過來,由於嘴張得時間過長,一大滴哈喇子差點滴下來,趕緊下巴霍地一收,訕訕抹了抹嘴,然後,呆愣愣地問伊城:
“她,是人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