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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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相互介紹與客套一番,最終坐下來一起開飯。
七個人生了火圍坐在一塊兒烤著果子,吃的倒也愉快。
墨白的左手邊被羽見蹭著占據了,而他的右手邊參照慣例則是書繁,再然後書繁邊上又是少昊,接著是堇兒、寒煙、寒攸……一圈又繞回來。
羽見坐姿安然,右手支起下巴側對著墨白輕聲交談,隱約間銀色的安閑鈴從他青衫銀邊的袖口露出,被紅繩串起。
有意無意被墨白瞧見,墨白才想起這是他的傑作,而麵前這人就是那隻曾被他幫襯了一回的小蘭鳥。
羽見見他注意,似已滿意,卻又似無意提起,隻眨眨眼,一笑帶過。
對此,墨白也不作反應,隻低著頭吃自己的果子。
蘋果烤熱之後有一股介於果香與焦香之間的味道,也不那麼冰涼,暖暖的,他很喜歡。
羽見瞧他專注到自己的食物中去,便終於放棄與他嘮叨,自己也壓下腦袋,佯裝專心的進食,目光卻靜靜的飄向少昊身上。
所謂的“特別關注”嘛。你看,縱然關係再微妙,他們也還是熟悉的家人與同伴,他們之間的羈絆割舍不開,斬斷不掉。
羽見抬眼看去,正對著少昊與書繁間曖昧的空隙,心裏略略古怪。
那兩人雖沒有緊挨了坐在一起,也沒有在交談,隻各歸各坐著,然而那種感覺,形容不出來,卻又分外自然,讓他覺得好像少昊又有了新歡。
羽見可以看得出來,少昊的心情非常的好。他的身體放鬆,神態安然,再沒有曾經一度落寞的模樣。
而他身旁的小男孩,十之八、九就是令他這樣高興的因素之一。
羽見想了想,腦海中卻始終混混沌沌想不明白,不知是該高興少昊終於解脫還是該惱怒他這般的忘了大妖,他的思維被他的情緒阻隔,多少有些不起作用。
——晚上的時候,還是去問問他吧,等就他倆的時候。
興許是羽見的關注表現的太過明顯,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瞧見少昊也在看著自己。不過羽見也一點不含糊,暗暗比了一個要扁他的手勢,偷偷的威嚇。
少昊挑眉,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目光迎上,然而羽見卻已斂了眉眼,轉過頭去拿手指繞著自個兒的頭發玩著。接著他又把頭轉向朝著墨白的方向重又開口,說想同他們一起上路。
墨白也算老實,坦白了行徑,問他是否還要跟著。
羽見隻笑,不語,眼睛卻偷偷瞟向少昊。
他倒不是真找炎帝有什麼事,就是想看看少昊最近想搗鼓些什麼,又想帶著身邊的這個男孩子做些什麼。總而言之,不跟著他心裏就不安。
那邊墨白還在關心他,“要找炎帝?你身體不舒服麼?”他隻當他是老妖王的金丹消化不了。
羽見眨眨眼答他,“沒有不舒服就不能去麼?遇上了就是緣分唄。”
墨白也跟著眨眨眼。雖然決定權不在他,可他剛才看見了,少昊衝他點了點頭。
夜裏幾人睡下,留下少昊與羽見主動要求守夜。
睡的照例還是少昊那寶車,少昊沒喊聞麟出來,隻把車卸了出來供他們睡進去,免得夜深露重睡著外頭著涼感冒的,太不劃算。
臨了上車去寒攸冷眼一瞥掃過他倆,換來少昊慣常的眯眼而笑衝他擺擺手。
雖不知他倆是怎麼搭上的,卻也隨他們去了。
車裏幾人打完牌睡了,而對於外頭的少昊和羽見,久別重逢的會晤才剛剛開始。
寶車隔絕了外頭的聲音,對他倆來說正好。
少昊一麵略顯隨意的往火堆裏加著柴,一麵與羽見有聊沒聊的說著什麼,聊黑龍,聊墨白,也偶爾提上幾句書繁。
羽見默默聽著,卻把重心放在了看少昊的臉部表情上。少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十分悠閑,心情頗好。
反觀他自己卻是一臉鬱悶加上疑惑,少昊見他一臉傻樣,笑笑,仍當他是那些年幼稚的孩子,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有什麼事,說吧。”
羽見也不與他扭捏,他對少昊向來都還算比較直接,努努嘴道,“確保不會有人偷聽?”
少昊垂眼輕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不過想了想還是捏了個指訣,布了個小小的結界。
“這不是防墨白他們的,”他眯著眼道,“防星天。”
羽見愣了一下,繼而板臉作一副討債相,分外的嚴肅。
少昊的聲音仍舊是春風化雨般溫和的,“究竟要問我什麼?”
“……你是不是打算和那個叫書繁的人類走到一塊兒?”
少昊聞言挑眉,心裏卻斟酌著如何去回答。
他自然是想賴著書繁身邊不走了,可在一起這事兒,又不是他一人說了算的……小羽見這問題倒是莫名戳到他痛腳了。
雖然小羽見要知道的好像並不是他的這些糾結……
羽見卻仿佛仍舊處在他的自我糾結之中,喃喃的繼續念叨著,“你怎麼這麼快就找新歡了……”怨念的語氣活脫脫的像是少昊把他給拋棄了。
少昊卻變得更加的沉默,然而他還是輕咳了一聲打斷了羽見莫名的妄想與嘮叨。
隻是他還仍舊心存著壞心眼,存心壓著書繁最重要的身份不說,隻道,“他是我弟弟。我自然要照顧他。”
“你弟弟?”羽見忍不住提了音量,“你哪來的弟弟。”
少昊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隻懶懶道。
“我這麼多回的將魂魄投身人間,有一兩個相親的兄弟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羽見聽他不著邊際的回答,似有不滿,仍舊固執道,“可你對他那態度……哪是兄弟之間的樣子……”
少昊卻很高興的笑了,似乎很滿意聽到這句問話,他施施然答道,“因為……本來就不是兄弟啊。”
而羽見見他一個人高興的模樣,也終於知道他在繞自己。
於是小鳥兒板著臉嚴肅的看著他,“你自己老實說,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幸而少昊也覺得玩夠了,這才問他,“你真的察覺不出來嘛?他的氣息,不是一直都沒變麼?不冷不熱的感覺,又很溫柔……還是你的感知力變弱了?”
這樣的回答方式,縱然不明說,羽見也明白了。
羽見的表情稍稍有些驚訝,既而卻又流露出了驚喜。
“你真的找到他了?”
少昊卻搖搖頭,存心挑他毛病,“什麼找到了?我們一直都知道他在哪不是嗎?隻不過靈魂不全而已……”
最初的時候,僅靠那一魂三魄投身人間,初時化形難免體弱多病,神智不全,卻好歹還是憑借著遷暮強大的靈魂之力吸引了散落的天魂與地魂,被少昊所收納,再後來,一切才逐漸開始有了好轉。
隻是初時那模樣,少昊自己看了也傷心,覺得對不住讓他虛弱的活過一世,卻連弱冠也不及就悄然離世,再後來,他就想了法子化了個分神出來替他照顧著,而自己隱居山中去了。
少昊對著羽見不斷的叨著,似有開始憶苦思甜之意。
“…………”羽見被他語氣囧到,連忙叫停,他有預感,少昊再說下去說不定就會開始抱怨他不給力了。
少昊終於停住,找了水囊喝上一口又接著問他,“那回你不是在泰山上被他們三救了嗎?那麼近距離的接觸,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嘛?”
羽見一愣,卻驀然回想起那次初見三人時的第一印象。
它那時化作小鳥的模樣被書繁和墨白拾去養傷,第一眼書繁溫柔,墨白冒失,事實卻並非如此。
他感覺書繁應該也很喜歡當時化身為小蘭鳥的他,可是,相比於墨白的喜形於色,書繁卻表現的十分收斂。
但是那種介於溫柔與冷漠之間微妙的態度,說話的慢條斯理,和看人的眼神……真的很像。
果然,少昊是不會放棄遷暮的……他就知道……
“真的……是他……”
少昊這次終於沒掃他興,神色溫柔,笑容卻是掩不住的得色。
“已經這麼久了……我還以為已經不會再有消息了……”
少昊聞言卻搖頭,繼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是啊……已經這麼久了……所以,有結果也不稀奇,是不是?”
“唔……真是太好了……你沒有放棄真是太好了……對了……他還記得我……們嗎?”
羽見抬頭問他,卻見少昊一反剛才的溫柔,一臉看白癡的模樣瞧著他,回答的斬釘截鐵,“怎麼可能。”
羽見被他一嗆,好不容易深呼吸了幾口,才壓製住自己一半是激動一半是衝動(想抽打少昊)的心情,可還沒等他整理好自個兒的思緒,卻又聽見少昊開始抱怨了。
“我本以為,縱然他對身為‘遷暮’之時之事半分不記得,卻也好歹能記得我陪他轉世的這一世,重新培養感情好有些基礎,誰料想上輩子我太累了睡著了,你又在忙你的,不肯照顧他……害他又拖了一世我才來得及正身見他……這還不算,現在又偏生多了這麼多人來攪事兒……什麼破寒攸的撓心撓肺……最可惡的居然是氣我搞出了個書成……我不是累嘛精力不夠嘛……”
“……………………”羽見剛聽了第一句就覺得不對勁,少昊的抱怨明顯不在他問的問題的所屬範圍內,而且還明顯順帶了指責他不負責的意思。
羽見終於喝止他,問出了他剛才想問的問題,“我問你他的記憶可不可以重拾!!!!!”
少昊終於停住,看著他的變臉不覺得有任何的不妥,然後以一副你真無知的模樣看著他施施然道,“小朋友,你知道嗎,人們總以為,記憶是存留在一個人的靈魂裏的,當然,這也不能說有什麼大錯,但是,”他頓了頓,指著自己的腦袋繼續道,“其實這裏也會有記憶。大腦,包括整個肉體,都是存儲記憶的容器。靈魂所承載的記憶並不是完整的。而有些人渡魂之後,記憶有所缺失,也是這個道理。”
“所以呢?”羽見一臉嚴肅的問他,“不要再和我繞了,我繞不過你,直接說。”
“唔……簡單來說,我下一步的計劃就是要奪回他的肉身,當然,一部分的理由也正是為了激活他的記憶……另一部分嘛,我相信你也一定很想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遷暮是吧。”
“……隻能說我可以理解。”
“羽見,在我為他所做的策劃裏,你已經缺席了很多次。這回,我也不敢說我一個人能做到天衣無縫完美無缺,我不想也不敢打這個賭,所以希望你來幫著我。”
少昊輕拍羽見的肩膀,柔聲道,“小羽見,請用行動告訴我你長大了。你知道嗎?我不認為你能夠殺北方的妖主代表著你長大了,那隻能說明你變強了,並且年輕氣盛。我希望你長大,是希望你能夠有承擔一切的勇氣與信念,不再逃避,不再懼怕,我希望你努力變強的理由不再是為了抵抗自身的恐懼,畏懼死亡。你和我心裏都明白,當年,麵對遷暮的死亡,你和丹若采取的都是消極逃避的態度。當然,丹若是女孩子,年紀也小,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呢?”
少昊的手撫上他的額頭,輕聲的歎了一口氣,“雖然你最終還是留下來了,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的內心居然如此脆弱……不過也好在你留下來了……”不然,他還真不會知道小鳥在每個夜晚難以入睡的顫抖與恐懼,也不會知道鳥兒到底有多害怕失去遷暮。
少昊曾抱著被夢魘折磨的鳥兒睡過多次。他起初不知鳥兒會夜夜夢魘,後來時常見羽見房內徹夜點燈才知道他這是懼怕。
那時的羽見常常噩夢。
夢中沒有語言,也無法開口,唯獨漆黑夜裏尖刀刺入胸腔的聲音反複交迭而來,最後鮮血濺地而他驚醒。
那一晚少昊用法術潛入他夢中一窺,也在最後因他的驚醒而被踢出夢境中去。
清醒過來的少昊摸著胸口覺得自己也開始變得心慌,卻也終於決定了把鳥兒扯到自己房裏去安撫。
羽見難得的沒有半句拒絕,雖有些吃驚,卻顯然透著樂意。
少昊的陪伴多少能帶給他一些安全感,而這些正是那時的他所需要的。
雖然此時今刻再談這個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可卻也曾是羽見心裏難咽的鯁。
羽見明白少昊暗指他什麼,他沒有吭聲。
少昊卻繼續征詢他,“羽見,這個心結總是要過去的。所以,來幫我把這一切都了解了吧,殺了星天,把他的身體要回來,然後我們再把丹若叫回來,繼續過日子,好不好?”
羽見雖沒有做聲,然而他還是明白,他的回答最終風馬牛不相及。
“我知道我什麼都沒做成……我是不如你了解他,能從人海中一眼認出他,也不如你重視他,願意傾盡全力去挽回他……可他對我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想要獨善其身,可你一點都不需要我的幫助,一個人什麼都遊刃有餘,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少昊見他神色已然有些沉鬱,終覺自己之前的抱怨有些讓羽見難過,他伸手捋了捋小鳥額前的亂發,安撫道,“算了,也沒什麼事兒,這樣就很好,隻是最後一段路,想讓你一起看著。”
卻被小鳥抓住了他的手,緩緩拉下。
而後小鳥重新又低下頭去,將額頭抵在他的手背之上,悶悶道,“…傾我所有,望你得償所願。”
少昊把他的頭抬起來,又把自個兒的手抽了回去。
“別鬧,我這次是勢在必得。你不用祝福我的。”他笑笑,又道,“你不是很看不慣我的嗎?現在像什麼樣子。”
羽見也沒有吭聲,隻瞪了他一眼,默默坐正了身子。
他有些心情一直都沒有說過,當然他也不會對少昊說。
大妖與他留下的溫情與悲傷已遠,對於現在的他,他更渴望的是見到少昊能夠開懷的笑,或者是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所以他剛才所求,並不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