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成起了個早把少昊喊進自個兒屋子裏，他手邊擺著一杯濃茶，意圖替睡不醒的自己醒腦。
    這天正是到了他們說好的時間，也該是他歸去的時候了，可少昊卻由於怕被書繁掛上強迫書成的名頭，偏要被動的等著書成來請。
    書成點頭示意少昊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正等著他——而所謂的準備也不過是平心靜氣毫不抗拒——卻又突然向著書繁走去，最終卻隻貼了貼他的額頭，雙手環抱，用力一箍。
    “書繁，”他的眉眼微微帶笑，聲音卻輕得好似一陣風一般，“大哥愛你。”
    然後他轉向少昊，身形消散開去猶如霧氣朦朧，最終化成一縷靈氣彙入少昊的眉心。
    閉著眼接受了他的少昊眉間一點明暗閃爍，然後漸漸失去光芒。再睜眼時，竟是稍縱即逝過了一絲感傷。
    他不由的想起了昨夜裏書成拉著他落下的眼淚，那是書成心裏最後的一絲波動，也是他心底最擔心的惆悵。而終於在融合之後，他變得有些許了解。
    他倆昨日布了些小菜下酒，順帶喝了好些的梨花白，那酒確實是清清淡淡，後勁卻是十足的。書成縱然平日裏號稱千杯不醉，卻也許是由於心情的原因，逐漸喝得有些眉眼微醺的模樣。
    那時書成舉著杯子，靠在他背後，語調淡淡，卻顯然已是醉了，“你說你愛遷暮，可是你不能隻愛遷暮……”
    少昊愣了愣。他還算清醒，也並沒有怎麼飲酒，隻想著要看著書成一些，怕他醉了沒人管。
    結果聽了書成的醉語，他有些莫名的委屈道，“他怎般我都愛的……我愛他靈魂的。”
    卻聽書成一陣冷哼，拿酒壺敲了少昊一下。
    少昊滿臉黑線的體諒著他，心想，反正憑他這點力氣，還傷不了自己半分，便也罷了。
    到後來卻見書成是真醉了，幾乎有些鬧起來，差些準備揪著少昊暴打一頓。
    折騰完了被少昊扶到床上，他才似乎清醒了一些，臉上卻淺淺一道淚痕。
    少昊不由的歎氣搖頭，知曉書成剛才側臉對著他時，他看不到的那一麵，他正悄悄的淌著淚，倒是厲害。
    他聽得書成呢喃，“不一樣，不一樣……你不愛他，寒攸也不愛他，等我走了，還有誰會愛他。”
    少昊皺了眉，嫌聽了他說話心裏難受，便匆匆的跑出去給他打了溫水擦臉，讓他睡下了。
    想到書成這般愛憎分明的性子，他又歎氣，他感覺到他的一舉一動總還透著一股純白的善意，讓他覺得難以麵對。
    將書成的魂魄與情緒記憶收納，少昊多少感到有些不適，並非是記憶的量過於龐大，而隻是他的情感洶湧，讓他難以招架。
    稍稍定了神他才看向書繁，輕聲喊他名字。
    他見他平靜了一早上的眼，眼底驚異之下是暗湧深深。
    似乎有些糟糕呢。少昊心想，像書成這樣子來上一段煽情的告別，空留一句我愛，他是滿意了，卻留給了他許多麻煩。他實在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臉要哭不哭模樣的書繁。
    看著書繁眼底快要湧出來的眼淚，少昊歎口氣走到他身後，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再多說，從今往後，你將我當做大哥便好了。”
    書繁被他蒙著眼，並未動手移開，就著這動作開口問他。
    “少昊……我問你……大哥對我的溺愛，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而不是任務？不是責任？不是命令？
    這是他一直以來想問卻又不敢確認的。無法對書成道出，隻能詢問少昊。
    少昊卻搖頭，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你記得他剛才說了什麼，是他愛你，不是我。他希望你要記住。”
    他一直都很清楚書成有多愛書繁，無論是否源於親緣，歸屬於親緣，卻都必然愛得深入骨髓。
    可是後來，發現唯獨自己知道著一切，承受著一切，想要告訴他又不能。
    少昊自己不願去麵對的自身情緒上的軟弱，他替他承擔，他給了他心去體會人世間的感覺與情緒，卻不給他一生的機會。
    少昊感到手心一熱，書繁的眼淚終於還是落下了。
    “……為什麼？”
    他聲音輕柔下來，“哪一個為什麼？你慢慢說，我一點點告訴你。”
    “我還能再見他麼……”
    少昊放開手替他擦淚，“他在我身體裏，他的所有記憶也都在我腦海裏，你可以不習慣，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還是可以叫我一聲哥哥。”
    卻仍見他的淚不停，止不住的流。
    “怎麼可能一樣呢……你和他……一點點都不像。”
    少昊摸著他的頭，“好了……別哭了，這麼大的人了……”
    “我知道的……隻是……有些不能接受……”
    並非是不接受少昊，隻是心裏有些難受罷了。
    看著他落淚，少昊內心有些微妙之感，他從未見過大妖流淚，他心裏一直道他內心堅忍而難以情動，卻終於見到了他轉世的淚水。大妖曾經一直都希望真正的像一個人類，也許他確實在這幾世輪回中變得富有人情味了。
    哭著哭著有些累了，少昊施了法讓書繁睡了一會兒。他守在床頭看他。
    也許多給一些時間的話，他會好些的……
    他竟然這麼傷心……
    他寬慰的想，書成倒還真幸福呢……有書繁這般記著他念著他……
    就這麼說大哥愛你，然後就這麼回歸到他體內，未嚐不是最後的任性。隻是叫現在全盤接受了那些記憶的他，該怎麼自處，怎麼忍耐……
    將書繁送回了房間，他便在一旁盤坐下來，接著開始凝神精氣的調整自己的氣息與靈力。剛剛吸收了書成的靈魂之力的他需要一段時間的調和。
    其實，也好，他想，答應了書成說要替他當好兄長，他心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其實早就淡下來了。
    或許此時，他該表現得更像書成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