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攸再帶信去的時候，人間又是過了好些年。
    他沒有想到，再見小久的時候，他又是在病榻上的。
    病榻上的人倒是很瀟灑，說在神仙眼裏，人雖猶如草芥浮萍般微小，可他覺得自己的這一生過得很好很好，他很知足。
    他給他診了脈，說手頭缺了味藥還需去尋，便走了。
    他看到他手背上被墨白抓出的三條印子還在，留著淡淡的疤。
    給龍撓了一下，這傷不經過特殊處理其實好不徹底。他曾給他藥，他卻塗了幾日便停了，便留下這印子來。
    臨走寒攸給了他一個草藥的袋子，放著些安神的花草在裏頭，讓他好好休息。
    結果這一別倒是永年。
    前腳剛走，後頭就有人通知下來讓他上天接令。
    他一上天便又是半日，等到閑下來再去尋草製藥，人間卻已多年。
    寒攸微微有些震驚，他對時間的變遷向來不甚敏感，對他們來說，難熬的是時光，因而他們從不會去珍惜那些歲月，而是漠然的見證著人世變幻。
    他見著那空掉的房間，接過寒煙交還給他的那個草藥袋子，有一刹那，寒攸覺得仿佛是那人生氣一般，怨他的不守時與不守信。
    他最終歎口氣回了自己那裏。
    這一切，墨白都不知道。
    他依舊跟著常思練著武，與青紋念著書。日子雖然還是千篇一律，卻也是前途無量。
    他唯一疑惑的是寒攸最近很少來。
    直到他後來到了龍宮，將後來他又托他的信退還了回來。
    墨白大腦真空了一下，暈暈乎乎昏昏沉沉。
    他很喜歡很喜歡的久哥死了死了死了，比爹娘還親的久哥，他想著長大了一定要照顧卻根本來不及的人……
    …………
    寒攸看著不對勁，連忙扶了他一把，墨白卻還是倒了下去。
    他緊皺著眉，仿佛焦慮痛苦。
    把墨白平放到他的床上去，寒攸試著給他輸入了一些真氣，開始到還順暢，突然之間卻給一股力量衝撞了回來。
    小龍這些年，確實長進不少，他還記得，當初初見這小龍的時候，那黑龍的力量就頗具霸氣。
    墨白眼皮動了動，睜開了眼，眼神卻很是呆滯。
    稍一會兒回過了神來卻變得淩厲而嗔怪。
    “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他咬著唇，仿佛這樣才能克製自己似的。
    寒攸動了動嘴，剛要回答卻感到有種奇怪的感覺，而且這違和感他還一點都不陌生。
    看著墨白的眼，他似乎有些記起他曾經在何時看過這雙眼，深得仿佛海一般，壓抑著痛楚與波濤洶湧。
    “原來是你。”他輕聲一歎。那天所見的黑龍便是這般的感覺無二，雖然日子隔了久些，他也還記得。
    “你還挺聰明。”誇獎完他又轉回正題，墨白直視著他的雙眼質問他，“久是什麼時候……走的？”
    “不到一個月。”
    墨白咬了咬牙，恨恨的說，“可是未重入輪回？”
    “可能。”寒攸誠實的應了，他隻覺得麵前這人似乎要提出些不可行的要求來。
    “我要見他。”墨白說的斬釘截鐵。
    寒攸搖搖頭，“縱然是龍族也沒有往通三界的權利。”
    “你帶我偷著進便好。”
    寒攸依舊是拒絕，“仙人本該司律這些規矩，更不可破此。”
    墨白冷哼一聲，“我總會找到方法的，大不了是我一個人被抓。反正你也不會在意的。”
    “我確實是不會良心不安的。”他低下眉眼，“你若被罰，龍王必將為你求情……”
    聞言墨白有些許諷刺的譏笑他了，“冰心玉骨的寒攸寒大人自然是冷心冷肺，是我多想了。想必你對小久也是這般坦坦蕩蕩的毫不在意吧。”
    寒攸依舊低了眼簾不作答。
    對話到此一時也沉了聲，寒攸不會鬆口也顯然不會被墨白三言兩語動搖。
    墨白恨恨的笑了，擠出抹難看的笑容來，“當初俯身於你腳下的是我，因為他願意信你。今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人情淺薄。”
    “你記得。”墨白緩緩閉了眼。“我當真是不願見你，也還沒有承認你。”
    然後再睜眼卻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寒攸知道，原來的那個墨白回來了。
    他卻並不覺得高興。
    寒攸離了恢複過來的墨白，獨自回了住所去。
    他去了他墳前將那些花草藥全部燒了，味道衝得他都有些受不住。卻還是有種執念在那裏，仿佛他不退還給他全數收下才安心。
    墨白平日雖是溫和，但這般發作起來說些話，雖刺耳，也實在是說中了他的心思。
    想著亂著，一念之差，他還是到了冥界去。
    運氣很好的是，小久還未入輪回盤，於是他見到了他。
    小久臉上的笑容淡淡的，也沒有厭惡他，遠遠的向他一笑。
    寒攸點點頭，又同一旁的鬼差吩咐了兩句，最終還是速速的離開了。
    他這樣的身份在這裏徇私枉法畢竟還是不妥當的。
    反正他已經知道了，久不怨他。他的心一向很寬廣。
    小久看著他的背影離去，終是入了輪回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