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一趴在小久身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已經好久沒有哭過了，他們彼此能撐這麼久也是奇跡。
    久哥的臉色越來越白。
    他的臉也是白的，他被辭了工，心底裏拔涼拔涼的。久哥卻說自己本來就吃不得那些剩食，腸胃受不住，隻是苦了這幾個正處長身體食量大得很的孩子。不過這麼一來他卻也知道，另些孩子怕是也快撐不住就要離開他了。
    小十一用缺了口的小碗盛著點清水喂給他，默默的不語。
    他看到他一滴淚落進去，波動了一圈又一圈。
    這年頭幹的厲害，鬧荒。小十一老嫌他們弄回的水髒，他吃的到不講究唯獨是不肯用別人用過的水，然後也不知哪兒去弄水給他們，還一去就是半天，但總也不是空手回來。
    小久慢慢伸出手去抹去了小十一眼邊劃過的水珠，他低著頭不願給他看自己的淚眼。
    “你自己喝吧。”小久記得小十一最容易渴了，總愛喝水的。
    小十一卻搖搖頭，“水還有很多很多。”
    小十一的眼還是紅的，他哭得有些累便趴在小久身邊睡著了。
    小久也不敢碰他，偏了身子給他留了塊地兒由得他睡去了。
    小久看看他，無奈的笑了。他最近咳得很厲害。想讓幾個人避開卻老也推不開最粘人的小十一。這孩子是真的關心他。
    見他咳了血就急得什麼似地哭成這樣，他可不是還沒死呢。
    大概是睡了許久，小久被聲音驚醒了。他聽到小十一又在哭，睜眼瞧他，好像他似乎是夢魘了。
    他伸手輕撫他的背脊想讓他安心，卻覺得手心傳來的感覺火熱熱的。
    小十一沒有醒，隻是在夢裏哭著哭著卻突然的渾身一陣徹骨的刺痛，疼的他在地上打滾了兩圈。
    小久要伸手把他扶起來卻被他掙脫了開，被抓了一把的他連忙縮了手。
    他低頭看著手背，生生的三道血痕，血蜿蜒著便留了下來。
    他到不知道這小十一什麼時候爪子這麼利了。怎麼看竟都不像人類的抓痕似的。
    又一陣抽搐過後，熬著這疼楚的小十一突然就像炸了毛般趁著短暫的間隔竄起了身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衝去。
    他察覺到了那些異樣，所以匆匆的想逃開小久的視線。
    可身體怎麼也扛不住那疼痛，還來不及遠離，便已妥協了它的變化。
    遠遠地，小久就看見他身子慢慢的化了形，伸出黑色的爪，甩開細長的尾，倏忽騰飛而起。
    小十一疼了半日終於緩過勁兒來，卻發現自己早已在九天之上。
    “原來，這感覺這麼好。”他瞳色微暗，輕歎，“早知道就不必如此忍耐了。”
    他化作龍形在天空肆意翻滾了兩下，就像人戲水似的輕易動作，天際便雷雲密布。
    他咧了半邊嘴角悲涼的輕笑，然後在空中緩緩的流淚了，於是暴雨突降。淋濕了方圓百裏無數落湯雞。
    他似呆怔，似魔障，隻顧著自己的恣睢妄為。
    其實這些年說苦倒也不苦，說累也有人一直相伴所以亦無妨孤單，卻也有十足的委屈在心裏濃的化不開去。
    他是單純的、心地純良的……諸如此類的詞彙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去。他不埋怨也不抱怨日子過的苦楚。
    但他希望他關心的人過得好、卻從來未得也求不得。
    被官兵打過，受著冷眼被追過街去，或是挨著餓，好幾個孩子巴望著一粒饅頭卻不舍得動，或是挨著冬日的嚴寒落雪他們擠到城郊的破廟，夜裏他和小五小六幾個抱做一團取暖也解不了冰寒，然後默默見著他們的小久一個人在那裏輕聲咳著……
    如果不是小久在那裏帶著他們，或者不是小久而是別人……那麼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變得連心裏都髒了去吧？
    可就算他們這些孩子在這點上已經如此幸運，他們也注定無法活得更好。
    他有些恨，有些心疼。
    所以他任意妄為的翻騰著，任由大雨傾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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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騰飛的，黑龍。
    雖然有些小，卻已經頗具力量。
    寒攸看著灰暗的天色，沉著眸子駕雲飄至空中。
    寒煙喊他來的時候他還有些許驚訝了，他沒想到尋找龍族遺失在人間的孩子是這般輕易。他們都本以為那條小龍的龍氣太薄他們會找它不見。
    見那條小龍依舊在翻騰，他立於它之前釋放開威壓來想要降伏它。
    黑龍恨恨的看著他而後一個龍尾甩來，卻給他擒住甩開。
    “不要再恨了。”他對他說，眼神平靜無波。
    寒攸立身於前，俯看它，一直到它低頭臣服。
    黑龍頷首，然後閉上眼。它身體的色逐漸變淡下來，變成了灰白。
    力量的差距才是決定性的，他尚在幼年，終是抵不過寒攸的。
    寒攸接過它軟下的身子，抱回了它的住處去。
    小久已經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恢複平日裏淡定悠閑的模樣。
    他緩緩地看著這個朝他走來的，出塵得不似凡人一般的白衣男子，沒有驚慌也沒有失態。他伸手接過了那小龍，抱在懷裏。
    這分量倒也是不輕。
    “過些日子我還會再來的。”寒攸說完便消失了，隻留下了一小瓶子藥液。
    小久打開了嗅了嗅，感到異常的清香。不過不明白用途，他也不敢輕易使用。
    過了會兒小十一醒了來。
    見小久手上的傷他羞愧了，羞愧得都不敢變回人形。
    趁著還在龍形，他湊近小久的手，小心翼翼的舔舐著，止血消毒。
    龍涎的效果極好，幾乎立竿見影。
    小久初時有些疼，後來到覺得很舒服，像養了隻乖巧的小動物正在親近自己似的，很是有趣。
    小十一對剛發生的事兒有些許的尷尬。想開口解釋什麼卻不知從哪兒說好。
    不過小久也沒說沒問，隻喊他繼續好好睡著去，他自己也要休息了。
    不過他卻確實的也靜不下心來。
    原來，那些日子裏那些潔淨的水是這麼來的……
    原來，他的一滴淚便可律動這無邊天地。
    而他，縱然能照顧他一時，卻終不過是天地間一微渺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