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四十九章 往事後期空記省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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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的時光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靜謐安好,那一日秋色的熙和溫婉,梧桐花的絢爛紛繁無一不深深印刻在慕容初的心骨裏。
     生死窮通皆有定,悲歡離合總難免。相思這樣入骨,回首從前種種一切皆在記憶裏變得淡墨如畫,意境悠遠。
     秋日陽光和煦,暖暖照在身上,直欲催人睡去。
     “主子,容國太子求見。”季慎急步進來,壓抑著聲音在昏昏欲睡的慕容初耳邊小聲回道。
     慕容初聞言迅速翻轉起身,許是動作太過激烈,引得他咳嗽連連,似是沒有聽清,微微顫顫指著季慎問道:“咳咳……什麼……誰?你說誰?咳咳……容國太子?”
     “正是主子的哥哥來了,慕容宏,現今容國的宏太子啊!主子大喜啊!”季慎一壁小心扶住慕容初,一壁撫著他的背陪笑說道。
     慕容初大喜,“哥哥?真的是哥哥嗎?咳咳……快去請進來!”慕容初一疊聲叫快請進來,也不顧身體孱弱不適,忙忙便扶著季慎起來要去外頭迎接。子衿子青聞言俱是驚喜萬分,連忙攙著慕容初出去。
     細碎的金色陽光似迷蒙的輕霧纏繞,落在空闊的阿房宮中,別有一種清鬱靜謐的氣息。晚光熹微,慕容宏俊美無比,天質自然負手立於那一叢鳳尾森森之前,神色在朦朧的光影裏有一些模糊。
     經月不見,恍若數載時光都已經過去。他和他還是在年少無知的年歲。他在他的宮門外靜靜負手而立等著他出來,然後兩人攜手漫步叢林花海,天真爛漫。
     慕容初心口一熱,幾乎忍不住要落下淚來,靜默良久,方輕輕起唇喚道:“宏哥哥?”他的語氣裏有一絲難辨的嘶啞。
     慕容宏緩緩轉過身,他依舊是一襲素色長衣,清淡如皎潔的月色,修長挺拔的聲音帶了些秋涼的氣息,溫潤中頗有蕭索之態。相較於記憶中的慕容宏,眼前的他脫了幾分少年之氣,眼底眉梢有了些伶俐之色,極是少年穩重老成。
     慕容初一聲哽咽,竟不能言語了,瘦弱的身子遙遙欲墜。
     慕容宏疾步上前,一把將慕容初擁進懷裏緊緊地抱著,他的歎息如透明的蟬翼,“鳳凰,你受委屈了。”
     慕容初用力環住慕容宏的腰,伏在慕容宏懷中輕輕搖著頭,沒有說一句話。身後秋風乍起,一片一片落葉從枝頭墜落,似心底無聲的一句惋惜。
     原來,半月之前慕容宏接到容國探子回報,說慕容初被赫連叡幽靜,心中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唯一的弟弟有什麼不好。太子的冊封典禮剛剛完成,便策馬揚鞭而來。
     見到此刻的慕容初,慕容宏心中又是憐惜又是心痛。
     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那個單純,不食人間煙火的鳳凰不見了,現在的他失去了那耀目生輝的光彩,整個人消沉無力,讓人不忍再看。
     “鳳凰,是哥哥和容國對你不起。”慕容宏壓抑住喉痛洶湧的哽咽之意,滿懷歉意說道。
     “嘉宏王,奴婢們有罪。”子青子衿齊齊跪倒在慕容宏麵前,額頭狠狠敲在鵝卵石鋪就的地上,血從她們潔白的額上滲出。
     慕容宏將她們一人一隻手扶起,輕輕歎了一口氣,“快快起來。我知道你們已經盡力了。這些日子鳳凰身邊多得你們照拂,他才可以過得安穩些。我代容國皇室謝謝你們。”
     “太子,奴婢們受不起啊。”子青子衿一邊哽咽啜泣不已,一邊忙又要跪下請罪。慕容宏生生將她們止住方安。
     子衿起身,眼波一轉,扶著慕容初在他耳邊小聲說道:“王爺,進去再說吧。”慕容初會意,點點頭,拉著慕容宏進了煜宣殿。
     子青子衿奉上茶打發小豆子,小雉子守在宮門口,自己也出來侍立在門外。
     慕容初上下細細打量著慕容宏,盡量以平靜之態悄聲道:“自從那日離別後,鳳凰沒日沒夜擔心哥哥的身子,現在見到哥哥的氣色好了許多,鳳凰也別無所求了。哥哥,父皇,母後可還安好?”
     慕容宏神色一滯,旋即回過神黯黯點頭道:“好,都好。隻是擔心你。”
     慕容初聞言,再難壓抑心中的悲苦之情,悄然落下淚來。慕容宏見狀,強顏溫然一笑,伸手擦掉慕容初臉上下落的淚,“都說父皇母後安好,你怎麼還哭了?叫父皇母後看見又該說你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隻知道一味癡纏著他們了。”
     慕容初盈盈一笑,丹鳳眼眸中水波盈動,恰如冰雪初融,春光明媚。即便是失愛落魄,他也仍舊是天下美豔無雙的“傾國傾城第一人”。
     兄弟倆相對無言,良久良久,隻聽見風穿越枯萎枝丫的聲音。
     終於,慕容宏目色沉靜些許,沉吟片刻,有些決然,“鳳凰,事到如今你希望哥哥怎麼做?”
     慕容初目光閃躲,微微側轉過身,眼睛呆呆瞧著腰間的青玉雙魚佩,低頭小聲道:“哥哥說什麼?鳳凰不明白。”
     慕容宏幽幽歎了一口氣,掰過慕容初的身子,“你和赫連叡的事,哥哥早就聽說了。難道你真的喜歡上他了?你要放棄和哥哥的約定嗎?你要將自己的一生都葬送在澤國後宮嗎?你不記得姐姐是怎麼死的了嗎?”
     慕容初臉色大變,掙紮開慕容宏的手,捂著耳朵不忍再聽,“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求你,求你不要逼我。放過我好嗎?”
     慕容宏聞言心中陡然像被誰狠狠刺了一刀一般,急急摟過慕容初,抱他在懷,一邊撫著慕容初的背一邊安慰,“鳳凰,鳳凰不要怕。有哥哥在。相信哥哥。哥哥會保護你的。赫連叡不會是你的幸福。我們回容國去吧。哥哥不可以讓你在這裏繼續受苦。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憔悴虛弱,父皇母後要是看見了會多麼傷心啊!”
     慕容初激烈推開慕容宏,扶著椅背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哥哥,對不起,我真的不可以。我已經走不了了。我離不開他!我愛他。哪怕他傷我,害我,我也不能離開了。我的心都在他的身上,沒有了心我怎麼離開?即便不能和他見麵,不能被他抱在懷裏,隻要可以呆在他的身邊,看著同一片天空,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我便知足了。”
     慕容宏全身僵硬,腦袋猶如被一盆冰水淋下,泛起陣陣凜冽。他拉起慕容初的手,迫使慕容初看他,皺眉啞聲問道:“鳳凰你怎麼這樣傻!你真的要為他放棄我和父皇母後嗎?他根本不愛你!他這樣對你,你還有什麼好留戀的?醒醒吧!鳳凰!他根本不值得你去愛!他也不是你的良人啊!你們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自古帝王多薄情,他隻是貪戀你的美貌而已,經過他這樣的絕情決意的對待,你還沒有看透嗎?趁早抽身離開吧!即便讓他回心轉意又如何?數年光陰已過,你紅顏衰敗,他還會再看你一眼嗎?醒醒吧鳳凰!”慕容宏一邊搖著慕容初的肩,一邊死命的追問。
     慕容初無力反駁,頹倒在椅上,哭泣道:“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無能為力了。可是怎麼辦呢?我就是愛他啊。隻要一想到見不到他的麵,我的心就像被狠狠剜過一般,鮮血淋漓,痛得我不能自已。愛上他,我這樣卑賤的獻出自己的一切,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啊!”
     慕容宏眼圈一紅,深深歎了一口氣,啞聲問道:“你要怎麼樣才可以放開?和我回去?哥哥是絕不會放你一個人在這裏受罪的,你叫我怎麼和父皇母後交代!”
     “我不知道。”慕容初抱著自己的雙臂,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見慕容初難過的樣子,慕容宏終是不忍再逼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算了,哥哥終守著你就是了。”
     慕容宏摟過他,輕撫著慕容初緊繃的身子柔聲安慰道:“哥哥會先想個法子讓赫連叡先解了你的禁足令。你先什麼都不要想,把身子養好再說,哥哥會陪著你。往後的事情我們再作計較。”
     “恩。”慕容初習慣性的往慕容宏的懷裏縮了縮。
     這樣親昵的舉動,慕容宏無奈的臉上閃過一絲淺淺的無奈笑意。鳳凰,我的傻弟弟,哥哥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一連幾日慕容宏都在澤宮進出,一邊打通關係,遊說赫連叡解了慕容初的禁足令,一邊帶著一位老者去醫治慕容初的病,一時竟忙得腳不沾地。
     說到這位老者也是一個大奇人,他不僅僅醫術非凡,長得更是一副瀟灑自然,仙風道骨的樣子。他治病的手法更是古怪,並不叫慕容初吃藥也不給他施針,隻是每日關了房門不讓人伺候,幾個時辰之後才出來,出來時房裏總是飄蕩著一股奇香,叫人聞著有些飄飄然。不過慕容初的氣色看起來會好許多,加上他又是慕容宏請來的,所以即使他的手法古怪些,也沒有人去在意。要知道虛境之內,多的是奇人異事。
     僅僅數日慕容初的病已經好了一大半,消瘦不堪的身子也漸漸恢複如初,隻是精神仍然鬱鬱寡歡,隻有在慕容宏在的時候才會好些。
     一場秋雨一場寒。一陣霜降之後,空氣中便有了寒冷的意味,尤其是晨起晚落的時候,薄棉錦衣也可以上身了,真正是初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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