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念西風獨自涼 第一節 流水落花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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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十月。曹操大敗袁軍,袁紹率800騎倉皇而逃。
慶功宴上燈火輝煌,照亮帳外三千裏歸途搖曳明滅。一輪曉月已殘,空剩秋季清冷的風。七萬降兵埋骨荒野,飛花杳杳,千萬裏路,是否已經魂歸故裏歌謠唱罷。夢裏的人憑欄翹望,望得盡天邊的雲海,望不盡歸來的路。
撥琴三兩聲。
宴上有人輕舞翩躚,水袖翻花,一場紙醉金迷的沉淪。
宴上有人櫻唇微啟,歌喉婉轉,一曲醉生夢死的銷蝕。
金戈鐵馬已遠,酒香裏酥了筋骨斂了鋒芒。
曹操擎著酒盞,聽盡了主公英明之類的恭維之言,嘴角自始至終漾著一抹笑意。不得意不張揚,不是意氣風發不是壯誌滿懷,昏黃燈火下,卻有那麼的一分憂傷。
眾將士喝的盡興也隨意。自從曹操眾目睽睽之下燒了與袁紹私通的書信之後,軍營之中就隻剩下了誓死效忠的肝膽忠誠。
好手段。郭嘉看見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多少張或驚異或慶幸或恐慌的臉,笑得意味深長,笑得雲淡風輕。一把火,魂飛湮滅了多少人心中的鬼。
如今的酒宴之上,都是死心塌地的臣服。
郭嘉一仰首,一杯酒飲盡。好酒。
抬袖拭去唇邊的酒漬,目光一瞥,瞥見曹操正對著酒盞出神。完全沒有大戰初勝的欣喜,反倒是一種落寞。不在眉間不在眼中,而在心底。
“郭嘉敬明公一杯。”郭嘉舉杯,唇邊一抹玩世的笑,一同往日。
“官渡大捷,奉孝功不可沒啊。”曹操朗聲而言,舉杯。
“明公言重了,此戰之勝功在許子遠。”
“奉孝太過自謙了。出兵襲沛實乃奉孝妙計。”
杯盞相碰,觥籌交錯。
“明公…”郭嘉蓄滿酒,執著酒盞也不飲,就那樣握在掌間,一晃,看見酒液搖曳,清醇的顏色映出隱約的一張臉,在蕩漾的波痕間溶入了酒裏。
“昔沛公為求自保可棄兒女於不顧,為求天下可分老父一杯羹。古來成大事者皆乃薄情之人。”言罷,郭嘉抬頭,望向曹操目光灼灼,杯中酒液漣漪未平:“明公意在天下,而總角之交也自不比父輩兒女。”
曹操牽唇,苦笑:“若孤未猜錯,奉孝也應意在天下?”
“正是。”
“那有朝一日,奉孝當如何麵對荀令君?”
聞言,郭嘉抿唇不答。攥緊了手中的青銅杯,消瘦的手麵青筋凸顯,骨節泛白。
“嗬嗬……”分明是放不下。曹操大口的灌酒。酒液順著唇角蜿蜒而下。
昔日的摯友,如今兵刃相見。戰馬上遙遙相對,那種心情,縱是奉孝也不懂。輸贏痛的都是一顆心,去了的都是流年不再。
曹操還記得那時鮮衣怒馬恰少年。他尚不知何為四世三公門第出身,他也尚不懂何為贅閹遺醜身份立場。那時,隻是兩個任俠放蕩的少年鬥雞走狗的深摯友情。
很單純,無名無利,無關家國無關野心。
曹操還記得那年他人婚禮,潛入主人園中,抽刃劫新婦。
一晃許多年。早已忘記那家紅衣紅唇的紅嫁娘有著一張怎麼驚豔的臉,而今記得的就隻有那時一句“本初”的心照不宣。
記憶猶新一如昨。
後來,十常侍亂政,宦官當道。水深火熱中同舟共濟交情不減當年。出身四世三公之家的袁紹有著極高的威望,而曹操懷大誌,施大略,心在天下。
隻是友情於此,已不複當年澄澈如水。
都說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何況都是胸懷野心之人。
直到北方,成了兩個人誰也放不下的執妄。勝敗是唯一可以解脫的手段,無關舊事過往,成敗論英雄。
官渡之戰,如火如荼。刀光劍影中埋葬了那時年少。漫天的鮮血紅過那時新娘的紅妝,凜冽寒光寒了那時劍刃上映出的笑臉。
如今,勝負之下,前塵往事盡成灰。
奉孝說的沒錯,既然誌在天下,自當薄情!那又何必如此暗自神傷?曹操自嘲的笑,仰頭灌酒。
烈酒入喉,一陣滾熱。
酒盡,斟滿,再幹。
郭嘉斜在座榻上,看著粉蝶般翩躚舞蹈的少女,慢慢的喝酒,對曹操的自斟自酌如若不見。
“奉孝……”曹操看著手裏的杯盞,聲音低沉沙啞。
“明公。”郭嘉給自己斟滿了酒,目光從舞女的身上收回。
“哈哈……今夜,不醉不歸!”曹操對著郭嘉舉杯,忽然放聲而笑。
郭嘉勾唇一笑,舉杯:“好!不醉不歸!”
那時,建安五年,十月。曹操初敗袁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