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公子色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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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床上,準確地說,這不是一張睡覺用的床,沒有枕頭和被子,但是褥子都是新的,而且非常軟和,至少鋪了兩層。這比我房裏那張小床舒服多了。我覺得自己背上的血跡蹭在這些尚好的綿綢子上,簡直太糟蹋東西了。
我稍稍向上挺了挺肩,都能感覺血珠子在背上來回滾動,讓我想起來水珠滴在荷葉上的感覺。不過我這糙性的皮膚,也比不得荷葉光滑細嫩。
給我擦藥的那個人手指腹很涼,再加上藥膏也是清涼的,所以我裸著背這樣幹巴巴的趴著,實在凍得不行。不過,他擦藥的手法十分到位,知道我哪裏傷得最重,哪裏最疼,每一處傷痕都處理得十分妥當,十分細心。而且擦藥前,都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傷口,不同的傷痕,還有不同效用的藥膏。
因為我這些傷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三十鞭,一鞭都沒浪費,鞭鞭見血。
我聽著鞭皮子抽在自己肉上,那聲音真脆生,先聽見聲,再感覺疼,然後再覺得自己流血了。疼痛度掌握得也很好,保證我絕對不會昏過去。每一鞭下去,保證我都能清清楚楚地把疼痛感烙在心裏。
嫻熟的技巧,鞭如牙齒鋒利的靈蛇,一口口咬過來,吞食著我背部的肉。
打我的時候,比什麼都疼,給我療傷的時候,比什麼都溫柔;這樣一個能打能抽,能醫能治的人,真不愧是歐陽山莊執掌刑堂的大管家,歐陽無名。
他給我披上衣服,意思是弄好了,可以走了。
我撐著手臂坐起來,把衣服裹緊了些,實在不想自己的血把這床褥子也弄髒了。麵前的男子身上傳來的血腥和藥氣,兩股味道攪合在一起,並不好聞。
我皺了皺鼻子,很客氣但並不愉悅地跟他說:“多謝。”
他一下笑了,身上的長衫隨著輕輕抖動了下,道:“進來的人,你還是第一個知道道謝的。”
我知道這身傷,並不是他的過錯,都是聽命行事,我遷怒於他,實在不該。但是我實在對他笑不出來,隻是臉色沒有剛才那麼刻板了:“禮尚往來唄。說不定日後,還得多麻煩你呢。”
他轉了個身,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抬手倒了一杯茶:“就是跟你關係好,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我站起來,盡量保持背部不動,顫巍巍的,跟學走路似的,但聲音明顯硬了些:“難不成你打完人,歐陽楚親自來驗傷怎麼的?”
他還是笑,並不回答,停了一會,又道:“你叫蕭芷?”
我點點頭,居然疼了下,難道脖子上都留下傷了?我這背皮子看來沒一處能看的好地方了。
他好像回憶著什麼,神色悠遠了起來,語調十分平淡,仿佛就是在跟我拉家常,講故事,但說出的內容,卻猛地讓我的心比背上的三十鞭還疼。
“好像以前,歐陽家也有個姓蕭的,不過已經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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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漣城最美的不是風湖周邊的風景。湖中還有一島,曰漣島,浮於湖麵之上,遠看隻見一片樓閣,坐船上島近看,這片建築群層層疊疊,蔓延至整片島嶼,最高聳的一幢,為正樓,上一匾額,金邊金框金字,好不招搖,陽光直射,耀的人睜不開眼。
正是“瑤柳塢”三個字。
此時,已是掌燈時分,閑人懶客們紛紛乘船踏舟上了漣島,這裏竟然比白日裏還要熱鬧。
瑤柳塢內更是喧囂非凡,藝妓們濃妝豔抹,盛裝打扮,歌舞彈奏,此起彼伏。
我第一次來,看得眼都花了。
瑤柳塢的主樓分三層,一樓大堂,一方舞台,四側琴瑟鼓蕭;二樓雅座數間,幽靜清雅;三樓客房,其實也是塢內各色佳麗的臥房。
穿過大堂,為後園,鬱鬱蔥蔥,各色花草樹木,越往深處走越幽靜,卻也成了鴛鴦蝴蝶對對佳偶的調情之所。
還有一池塘,小橋流水,錦色鯉魚池中歡遊,不深不淺,清澈無瑕。
但是,透過現在這間臥房的窗戶卻看不到後園美景,隻能見一條小巷,窗棱的樣式極普通,也不寬綽,隻有一株半枯的山茶花擺在那裏,顯得毫無生氣。這裏臨拐角,既吵鬧又背陰,一年四季陰陰沉沉,估計隻有在傍晚日頭最斜時,才能見得一絲殘輝。
屋中擺設也不奢華,窗前有一長形小桌,擺著銅鏡,梳子,還有一小套筆墨,正中一張圓形小桌,擺著茶壺茶具,周圍緊鄰四隻圓凳。
一張大床占了大半麵積,紅色紗帳,過於豔俗,束在兩側,隻需用手一勾,便能散開,將床上一切擋得滴水不漏。
床頭有一小櫃,櫃門虛掩著,瞄進去看一眼,淨是散亂的衣物掛飾;床尾地板上還有幾盆小植物,擺在暗影裏,都是小草似地幾根苗,引不起人興趣。
而我就蹲在這間房窗外緊鄰的一顆老樹上,裏麵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糖瓜子那小子則在房梁上,靜靜看著我這邊,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這樣一個極其普通的房間,歐陽楚是怎麼選的,他不是就愛奢華糜爛麼?怎麼來了瑤柳塢,頭牌紅牌都不選,雅間上房都不挑,偏偏來這麼個地方。
他這樣一反常態,我還真挺納悶。
房間裏除了他,沒有別人,桌上也沒有準備任何飯菜酒肴。他靜靜站在窗前,好像是在等什麼人,絲毫沒有任何急躁的情緒。淡淡的月光灑了一身,白色的衣衫都顯出點神仙的飄渺感來了。
當然,他就是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我也不可能看出來。
沒有這樣逛窯子的吧。
瞧隔壁那對男女,還沒怎麼著呢,就滾到一起去了,那女的衣服脫得那叫一個光溜,嬌喘得我都起反應了。
再看歐陽楚這邊,冷冷清清,連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無顏好像在門口把想往裏麵進的都趕走了。
他這是等誰呢?誰架子大的,能讓他等這麼久?
大羅神仙,歐陽楚都不可能給這麼大麵子吧?!
隔壁那對男女已經完事了,那男的都出去了。然後沒多久,另一個男的又走進來,那女的直接裹著層床單就起身接客去了,特別麻利,連笑容都一點都看不出虛假疲憊來。
我對娼妓並沒有什麼鄙夷的態度。我知道他們大多數都過得心酸淒苦,小時候被爹娘賣進去,一輩子都活得不像個正常人。小時候鬧饑荒,好多人沿街賣孩子,淒厲的哭聲震得我都發抖。跟他們比起來,我做了影衛,雖然也是被強迫的,但是卻幸福多了。
隔壁那女的實在讓我不能心神平靜了,耳根子都紅出血了。我也算是個男兒郎,這不是折磨人麼,我寧願回刑房被抽十幾鞭,也比在這裏呆著舒坦。
糖瓜子那小子看我抓耳撓腮,一副猴子樣,蹦到我這邊來,也跟我一樣蹲著,自然也瞧見了隔壁那場激蕩的春景。但是他特別淡定。瞄了幾眼,我也沒從他眼中看出什麼躲閃的意味來。
太能裝了吧,老子下麵都要爆棚了,你能跟沒事人一樣。
他看我這副德行,很明白怎麼回事,特平淡地問我:“憋不住了?”
我一腳就掃了過去,他似乎早有準備,微微躍起,躲開了。
樹杈跟著我們的小動作,顫動了好幾下。
歐陽楚似乎注意到了這邊,冷冷的目光一下就射了過來。我嚇得身子一下就定住了,背上的傷好像又再隱隱作痛了。
就在我跟糖瓜子那小子打鬧的時候,歐陽楚呆的那個小房間,終於走進來一個人。
既然無顏放行了,那這人定是歐陽楚等了幾乎半夜的人了。
我睜大了眼睛,使勁看,被糖瓜子那小子沒輕重地直接一巴掌糊在臉上,我都沒躲也沒喊。
這不是那天測字半仙那裏看見的公子色兒麼?!原來看正麵,比看背麵更眼熟!
他今天不像那日穿得素,全身都是豔豔的藍色,特別透亮,頭發應該是跟人糾纏過,顯得懶散淩亂了點,不過還是白白淨淨,挺女孩子氣,眼睛特別大,忽閃忽閃地眨巴眼,確實挺好看,而且好像喝了點酒,有些醉意。
我捅了捅糖瓜子那小子,特神秘地問他:“眼熟不?”
他也看得挺入神,點點頭應我:“嗯。確實眼熟。”
我激動起來:“在哪在哪?你想起來了?”
他很沉著,笑了笑,扭過頭看我:“你沒腦子麼?千機峰啊。”
他靠坐在樹幹上,若有所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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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