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第一次來風漣城，歐陽山莊就在城中，所以八年前，是來過的。隻不過一直被圈在那個練武的小院子裏，雖身處風漣，卻對這裏的一切並不是很了解，也隻是偶爾會聽岑今那老狐狸提起些外頭的趣聞。
    馬車再快，也比不得一人騎馬。記得八年前我從邊疆小鎮被帶到歐陽山莊行了大概兩個月，而歐陽楚的馬車由四匹良駒牽引著，我們又是日夜兼程，既不繞遠也不停歇。
    不知道究竟這麼拚著命的趕路，究竟是要幹什麼去。一個半月我們就回到了風漣。
    我這次騎馬在最前方引路，比他們快上半天。我下了馬，兩臀因久坐馬背，而微微有些酸麻。我伸了個懶腰，晃動了下脖子，在離風漣城一裏遠的地方，等著歐陽楚他們。
    雖然這裏隻是風漣的城外，但已經十分熱鬧了，來來往往的馬車牛車，做生意小買賣的，茶攤餅子鋪，在路兩旁連成兩條線，直直通到風漣城中去。城外都這麼熱鬧，更不要說城中了。
    今天下兩分，泠淵，炎爝，兩國各統領一地，一水一火，一冷一熱，兩國萬裏相隔，一水為界，名為風湖。
    此水擋了兩國的萬鈞之勢，透著那一股柔情蜜意，周邊風景秀美，水色青碧漣姌，遠處青山，近處樓台，踏舟行遊，最是妙哉。
    此湖便在風漣城中，因此風漣城算是天下間唯一一塊中立的地方，既不屬於泠淵，也不屬於炎爝。兩國就算是有戰事，也絕不會波及到風漣周邊，算是百年來的墨守陳規。百姓們都把風漣稱為兩國共有的都城。
    所以說，風漣城這麼安康，有山有水，氣候也好，當然就會這麼繁榮了。
    這不，賣羊湯那邊挺熱鬧，有個小娘子調嬌賣笑的拉著客人往攤位棚子裏鑽，看得我挺眼饞。
    而且關鍵是，攤位旁拴了幾頭小羊羔子，攤主現殺現做的羊湯，全是新鮮的底料，水是深井裏舀出來的，在湯鍋裏使勁熬，使勁燉，滋滋冒著暖氣，湯濃汁稠。湯麵上飄著紅油油的小辣椒，好大一層，又香又辣。站了幾丈遠，還能聞見那噴香的膻味，刺激得我嘴裏一陣陣發幹。
    對於我這大冷天趕了一個半月路，已經連心窩子都凍上一半的人來說，實在太有誘惑力了。
    攆著手中的湯匙俯身喝了一口羊雜湯，每個汗毛都往外透著爽快，我稀溜溜喝得特別快，跟有人要搶似的。
    我幾乎是一口氣喝完的，剛放下碗，就來了一個意味深長地大喘氣。
    我抹著嘴角，看著小街麵上歡歡喜喜的熱鬧，腆著肚子站起來，打了一個咯，拍了幾文錢在桌子上，特別有土財主的範兒。
    扔了個銅錢給旁邊賣糖葫蘆的，我挑了一串糖最多的，張著大嘴哢嚓咬下去，頂頭最大的兩顆全化到嘴裏了，糖片子有點紮肉，嘴角有點疼，可我一點也不在乎。
    多少年了，我愛吃的今天全吃上了，這輩子我值了，太滿足了。日子就得這麼過，就得這麼活，忽然就有種幸福無比的感覺。
    我正美著，抬眼就見前頭有個測字的半仙，旁邊的小旗子打得挺晃眼。而且他這攤位前正坐著一位客人，背對著我。那人一襲灰白色長衫，發隨意的盤在腦後，僅看背影就有不同於常人的風華。
    第一眼，我竟然沒分清是男是女！而且我怎麼就覺得在哪裏見過這人，感覺挺熟悉。
    周圍人也有不少斜著眼看他，還有的露出了我見了羊雜湯時那種貪婪的麵目。
    我覺得挺有意思，等那人走了，就往那算命的半仙桌前一坐，屁股下的竹藤凳子立馬就開裂了。
    我拿著毛筆，裝模做樣地往宣紙上描了一個“芷”字。
    那算命的半仙，捋了捋黑白參半的羊須子胡，特正經地跟我說：“這個字吧，草字頭就像是…那個牆外的籬笆，下麵那一半呢，又是不能往前的意思。這就說明，小哥，你是不是幹護衛護院什麼的啊？”
    “有，有，有那麼點意思，哈哈哈哈……”我一看測得真準，挺激動，樂得後槽牙都露出來了，牙縫裏還塞著肉碎子。
    羊角胡子見我樂，也跟著我一塊樂，嘴巴張著，小眼一眯就跟沒有了似地。
    我把一兩銀子往桌子上一放，摸了摸鼻子尖，咳嗽了兩聲，問道：“剛那個是…？”我怕這測字的不明白，還往剛剛那人離開的方向望了望。
    “剛那個是瑤柳塢的公子色兒”，羊角胡子半仙偷偷摸摸一臉淫笑，跟找著知己了似地，他挑著眉毛上下動，臉上泛著油光，說得特別起勁，“確實有點姿色，我都臊得慌。”
    “哦……”我拖長了聲音，跟知道了什麼大秘密似的。
    “公子可去過瑤柳塢？他可是最近有名的……那個。”他好像流出口水來了，一臉汙穢。
    瑤柳塢，炎泠兩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風月之所，日日縱情，夜夜笙歌。塢內清姬清倌，紅姬紅倌，男子女子，任君采頡。清的都是未開苞的處子，多花一份銀子，這第一口便可嚐的。紅的雖都已破了身子，但個個床技過人。
    那種地方我怎麼可能去過，不過這公子色兒我是真眼熟，在路上見過？在寒冰門見過？在大漠見過？沒有啊。
    我來來回回尋思著，糖片子被日頭一曬，都開化了，滴在地上，惹來了一排排的小螞蟻。
    其實，有個地方我忘了數，如果當時想到那個地方的話，說不定能想起什麼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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