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擎風自車外挑簾，意外地撞入雲無逸含笑的眼波，竟是一愣。
    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淚痕未幹，妖嬈更添幾分清魅。
    “師弟，隻是一晚沒有見你而已，怎麼就變得蓬頭垢麵，憔悴不堪啊？”
    雲無逸挑眉，戲謔地看著他。
    趙擎風在心中苦笑，若不是因為擔心你，我又何需如此？
    隻可惜伊人不知，伊人不曉，生生忽視了一份感情。
    白未晞眼風稍稍帶過趙擎風，眸中漾起了一點波瀾。
    麵前的黑衣男子確實如雲無逸所說，蓬頭垢麵，憔悴不堪，一襲黑衣下擺缺了塊布，褲上靴子上濺上點點山間黃泥，幾縷發絲微垂臉側，眼下青黑，顯然是一夜未睡。
    “師弟，你昨晚不會是一夜未睡守在外麵吧？”
    趙擎風臉上一僵，硬是露出一個笑容，“我會這麼傻守在外麵被雨淋麼？隻是那雷聲太大，吵得人不得安眠而已。”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那也是，”雲無逸想起昨晚突然響起的驚雷，仍心有餘悸，“那雷聲這麼大，你睡不著還是情有可原的。”
    白未晞隻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沒有作聲。
    趙擎風分明在說謊，昨夜鎏金火爐燃燒透出的亮光，照亮的又是誰人在車外的背影？
    他一晚上都在馬車外拄劍守著，為他們擋風，為他們護航，為他們辟出的天地。
    但，為何他不說？為何他不爭？
    他究竟在顧忌些什麼？
    禦風國四皇子趙擎風六年來化解追殺危機無數遍，其下手果斷狠辣，令江湖之人聞風色變。
    然，在情感上，他竟是如此懦弱，不堪一擊？
    白未晞此時隻作為一個局外之人，冷靜地分析著麵前兩人的情感糾葛，他心中不屑於趙擎風對情感的態度，自以為自己若遇上喜歡之人必不會像他那樣收情斂緒，白白放棄一個相爭的機會。
    是誰都看得出霍行之對雲無逸的感情，那種刻骨銘心，那種至死不渝，足以將晨昏顛倒，日月轉移。
    此時他若不爭，怕是永世再無機會。
    白未晞暗自搖頭，神情有些許自嘲，他們三人之事又與我何幹？我也是個將死之人了，又何來秋風悲畫扇？
    一切都是浮雲罷了，風過，雲亦散。
    隻是他不知，從遇到雲無逸的那一刻起，暖霧泉邊，紅楓樹下，那巨大的赤色盈月早已許了他一場短暫繁華。
    情之孽障，早已開始。
    須臾，霍行之終於從車外回來，俊顏還是一如既往地地清冷，然而雲無逸卻看出他眸底藏有憂色。
    “你是要回去吧？”
    雲無逸平靜開聲。
    “是。現在就要走。”
    “我陪你回去吧。”
    此言一出，車內或站或坐的三名男子皆抬起頭來望向她，神色各異。
    不大的馬車車廂中充斥著各種似明未明的情愫，硬是將車內溫度降低了一度。
    雲無逸眼光灼灼地看著霍行之，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半絲的喜悅。
    然而，世事卻總是出人意料。
    “不，不用你了，我自己回便可。”
    
    “為什麼？”
    雲無逸緊盯著霍行之不放，誓要聽到他拒絕的理由。
    “沒有為什麼，你不是要去禦風國找你師父麼？況且你寒毒未愈，剛好可以去岐雨穀醫治療養。”
    霍行之錯開了雲無逸的目光，語氣平淡，聽不出半分端倪。
    “禦風國我可以遲一點去，寒毒的話，宮中有禦醫。”
    此話說罷，馬車內突然沉默下來。
    雲無逸仍是緊緊盯著站在麵前的霍行之。
    旁若無人。
    她看得是如此地專心，以至於完全忽略了有另外兩道目光也自身側看著她。
    趙擎風無聲苦笑，胸腔裏彌漫的全是苦澀，他的心像揉進了上萬根銀針，心髒每跳動一下，那數之不盡的針便跟著扯動一下。
    鈍痛，一點點地蔓延開來，直至滲透到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
    無處可逃。
    他僵硬地坐著，再也動彈不行。
    他本以為於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個一直能陪伴自己同行的女子，然而黃粱過後，才知道是大夢一場。
    他仍是那疲於奔波的旅人，隻孤身一人，走那條滿是屍骸白骨的冥道。
    可笑，當真是可笑！
    車外秋陽明妍，灑遍山間，然而那暖和的陽光怎麼也照不進馬車內各人的心。
    暗湧，終於掀起了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