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黎和程衛的僵持關係一直持續到了四年級，話的確是沒怎麼說，可是關黎見了他總是要昂起頭哼上那麼一聲，然後大搖大擺地從他旁邊過去。
    那幾年，學校裏特別流行一本畫冊，是畫家範玲的《老巷青春》，周圍的小同學幾乎都在看，程衛還拿了個正版。
    關黎看著心癢癢，於是也借了本看了看，從此墮入深淵不可自拔，連做夢腦海裏麵都是那本畫冊上麵美麗女孩和小青年的風花雪月，成天恨不得馬上長大，也體驗一把愛情的美好。
    程衛那本正版的顏色線條比其他同學的盜版清晰美麗許多，關黎偷著瞄了幾眼，就也想仔細看看。可一本正版，要五十塊錢，可是關媽給他的零花錢實在有限，但他們那唯一的書店，是不允許站著看書的，尤其是有包裝的書，是不可能讓撕開的，要看隻能買回家。
    而程衛他爸在國外上班，每個月都會讓他媽給他很多零花錢，相比起在小朋友眼裏為標準大款形象的程衛，囊中羞澀脾氣又不好的關黎更加沒人親近。
    於是關黎隻好不再去小賣部買冰激淩，攢下每個月的零花錢打算買本正版回家。
    想去跟程衛借來仔細觀摩，又拉不下那個臉，怕他真的成了烏龜兒子。
    四年級快要結束的時候，關黎拿到了一個數學競賽國家級一等獎的獎狀，而程衛卻隻拿了個國家二等獎，頓時，關黎覺得他終於把程衛踩在了腳下。
    關黎拿著那張獎狀沾沾自喜，跑到複印店去，下狠心花了一個月零花錢，把那張獎狀複印了好幾份，在他們家沙發上頭，他的書桌前麵，他爸媽臥室的衣櫃上，還有他的床頭上都貼了一份，還用的是強力膠。
    關媽雖然不悅，但是念在這也是一種榮譽的份上，沒有阻止他。
    放假的那天，程衛他媽帶著程衛來關黎家玩，關黎和他依舊相對沉默。不過程衛盯著關黎家牆上的那些獎狀，臉上的表情有些詭異。
    關黎看著他的表情，頓時飄飄然快要上天：哼哼，小樣，看見沒，這就是我把你踩在腳下的血淋淋的鐵證！
    程衛似乎發現了他的目光，挑了挑眉毛，然後繼續對著關媽微笑。
    嘿，看見沒，都不敢麵對我了。關黎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背後去了，得意的感覺越來越濃。
    程衛終於發話了，卻是對關媽說的：“阿姨，這些獎狀……怎麼……”
    “哎呀，是我們家關黎嘛，得個獎就跟什麼似的，這兒貼那兒貼的。”
    程衛的表情更加詭異了。
    最後，倆大人拎著包出了門，關媽臨走前轉頭對關黎說：“黎黎，好好和程衛玩，要是讓我發現你再對人家動手，咱家就一個月不吃肉。”
    關黎瞪圓了眼睛：媽你忘了我前些年說的那句關於烏龜的話了嗎？
    關媽關了門，興高采烈地和程媽出了門，留下關黎和程衛大眼瞪小眼。
    良久，程衛指著牆上的某一張獎狀複印品狂笑了起來，連眼淚都被震了出來。
    關黎估計他臉上該是青了紫，紫了青的，拳頭捏緊了又鬆開。
    不能打，不能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程衛說：“關黎，你果然與眾不同。”
    關黎咬牙。
    程衛說：“就算是自戀狂，也沒有自戀成這樣的啊。”
    關黎切齒。
    程衛說：“哈哈，你就是典型的，地球人的軀殼，外星人的思想……”
    他的話還沒說完，關黎衝上去就把他摁在了沙發上：我揍死你丫！
    程衛一邊承接他的拳頭，一邊繼續不知死活的笑，隻不過這笑容這回有些扭曲了。
    “關黎，我說，哎，關黎別打了，我說，我們和好吧。”
    關黎說：“和好你個頭！”
    程衛愣了一下，然後大叫起來：“關黎你和我說話了！哈哈哈，你這烏龜兒子……”
    關黎一咬牙，幹脆朝著丫露出來的那截白生生的脖子上咬了下去，我咬死你個烏龜王八蛋！
    程衛的脖子上從此被他留下個牙印，同學們聞起來，他就一臉溫和：“我家小狗咬的。”
    操，狗咬的，狗能咬出那麼好看的印子？關黎對著那排牙印沾沾自喜，嘿，瞧爺的牙多整齊。下一秒，他就反映了過來，頓時怒火直竄，直接把手裏頭的語文書丟了過去：“程衛你他媽罵誰是狗呢！”
    程衛笑得花枝亂顫：“關黎，打不過我就用嘴咬，現在倒是怒了，有本事你別偷襲，我們光明正大地打一場。”
    關黎當即一拍桌子：“打就打，我還怕你了不成。”
    當天下午，關黎和程衛在學校外不遠的小巷口扭在了一起，旁邊還站著一片他們班同學，那些來看熱鬧的男生們的聲音在關黎看來無比刺耳。
    “程衛加油啊，哈哈。”
    “踹他！踹他！對！就這樣！程衛你用點力氣啊！”
    “關黎那麼大塊頭怎麼還打不過程衛？”
    “挨打是活該的，欠扁到極點了。”
    關黎怒了，心說：靠，就衝這男子拉拉隊的陣容，我不輸都對不起蒼天。
    最後關黎因為體力不支被程衛按在下麵，程衛騎在關黎身上，一個染了灰的拳頭就放在關黎眼前，他的脖子還讓程衛左手掐著，關黎頓時動彈不得。
    程衛喘著氣，看著關黎：“怎麼樣，還來不？”
    關黎望著他髒兮兮卻依然好看的臉，抬手抓起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左手，別過臉：“不打了，以後都不打了。嗬，不過這一場倒是沒白打，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招人厭。不過想想也對，我做的那些事兒，也夠沒皮沒臉的。被討厭是應該的。”
    他覺得他當時什麼也沒看見，就看到那些諷刺自己的男生後頭，還站著他曾經很有好感的班長李小燕。那女孩看著程衛的眼神讓他有些難受。
    當時他隻覺得沮喪，但現在想想，的確啊，那個時候，他知道什麼是喜歡呢。
    程衛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他放輕了聲音對關黎說：“我還是那句話，關黎，我們和好吧。”
    關黎搖搖頭：“從來就沒好過，和什麼好。”
    那一架對關黎的影響非常深刻。雖然他的性子和行為方式依舊如此，卻無形中收斂了許多。
    程衛主動把《老巷青春》借給關黎，關黎本想拒絕，不過後來想了想又放下了。
    飛到眼前的肥肉，那就得叼住，不能因為愛麵子就讓它從你眼前飛過去，那樣是會後悔的。
    於是關黎一邊看著程衛的老巷青春，一邊在腦海裏想象，等他長大了，成了畫冊上長相好看身材高大的拉風男主角，他一定要把程衛這樣這樣然後那樣那樣，讓丫跪在地上對他說：“關黎小的錯了，您才是真正的爺，過去惹您是小的不對！”
    然後還會有一個柔弱的美麗的受了程衛欺負的女孩，在旁邊睜著盈盈欲泣的眼叫：“黎……”
    想到開心處，關黎有時候甚至會神經兮兮地笑兩聲，把他媽看得臉一片煞白：“黎黎你這是怎麼了？在學校沒受什麼刺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