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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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沐。這是我的名片。”出於禮貌和職業習慣,林沐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柯子暉接過後掃了一眼,便順手把名片夾在了身邊的畫冊裏。林沐這才注意到一路上這人好像一直對這本畫冊就沒撒過手。不過手上沒拿畫筆,想來應該是遺落在事發地了吧。
“你是學畫畫的?美院的?”林沐大膽猜測。
柯子暉被林沐剛才那看似無意的打量搞得心裏七上八下,擔心會不會被認出來。關於那天的記憶,他一直說服著自己去忘記。畢竟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那天早上林沐的態度讓他帶著羞憤落荒而逃。他同樣不認為兩人會再有交集。因為從林沐的衣著氣度還有那裝修奢華的高級公寓來看,無不打著成功人士的標簽。而自己不過是一個窮學生。各自生活軌跡不同,意味著遇到的機遇渺茫。而那僅有一次的邂逅,隻能說是造化弄人。柯子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踏進Gay吧,便被林沐瞄上了眼,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哪怕一個早一分鍾走,另一個晚一分鍾來,那麼也就不會有後麵的許多是是非非。
就是這麼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不同階級在一次意外中再次碰頭。柯子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走背字兒。正忐忑著聽林沐那麼一說,心猛跳了一下:他怎麼知道,難道他調查我?慌得抓緊了手裏的速寫本,緊得手背上都迸出了幾條青筋。真是心一亂,理智也就亂了。
林沐幹了這麼多年的律師,察言觀色的本事不說是爐火純青,但也是撐得起場麵的。這時看柯子暉的神情和動作知道這人怕是誤會了。忙解釋道:“噯,你別誤會。我是看你手裏老拿著這畫本就猜著你應該是學畫畫的。”林沐不知道這柯子暉是平時就這副模樣,還是唯有麵對自己的時候才如驚弓之鳥般。
“啊•••我•••對不起!”柯子暉為自己的度君子之腹而感到羞愧,紅著一張臉跟林沐道起歉。
林沐被柯子暉這磕磕巴巴的一句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也沒怎麼著啊,怎麼就道上了歉。看著麵色不再是一味蒼白的人,林沐覺得這人還真是簡單,情緒是半點藏不住全擺在臉上,讓人一看便知。他就納悶了當初怎麼會以為這人是裝腔作勢。看來自己這個年輕有為的律師,有些太高估自己辨別是非好壞的能力了。不過,沒辦法。這年頭,騙子看得太多,謊話聽得不少,心防築得越來越高,看誰都恨不得將其放在顯微鏡底下瞧仔細了。久而久之,就變得草木皆兵。這不,總會有那麼兩三個良民無辜受冤。
難得碰上這麼個稀有物種,林沐倒起了幾分攀談的興致。而他以前那什麼一夜情隻談性不談情的規矩早就被拋之腦後了。
“我猜的沒錯吧?你是學畫畫的。”
“啊?嗯。”
“幾年級了?大一吧。我有個侄女也是美院的,就讀大一。”
“哦。我大四了。”
“大四?還真看不出來。”林沐有些驚訝,他還真沒看出來,這麼一張青澀的麵龐,說是高中生恐怕也有人信。卻沒想到都快畢業了。
“哦。”
“••••••”
“••••••”
兩人又雜七雜八地聊了幾句。說聊有些不恰當,畢竟聊天是兩個人互動,而他們更傾向一問一答。柯子暉情緒一直不是很高漲。總是林沐問什麼他答什麼。林沐不說話了,他也不會主動找話題。說得最多的不是嗯就是哦。這種性格內向,沉悶易害羞的類型,林沐一般是看不上眼的。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晚上喝的有點高,估計兩人連一夜情的可能都沒有。不過,林沐有些納悶了,這麼個害羞的大男孩兒怎麼會出入酒吧那種開放的場所?難道真像別人說的,外表越保守的人骨子裏越放的開,概括來說,就是悶騷。林沐聯想到柯子暉在床上的表現,確實有那麼點兒意思。
饒是林沐再怎麼能說會道,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眼看著氣氛漸漸冷場,兩人相坐無語的時候,醫生登場了。告知兩人可以取片子了。柯子暉行動不便,林沐讓他坐在原地等著,自己起身跟著醫生去取了。
就在林沐離開後,柯子暉才緩緩舒了一口氣。兩人之前鄰坐著,挨得那麼近,近到往旁邊稍微傾斜一下,就能肩碰肩了。柯子暉為了避免和林沐有肢體上的碰觸,一直繃著身子,他都覺得每一塊肌肉都在叫囂。可是這不是最折磨人的。最折磨的是充斥在他鼻尖屬於林沐的味道。
煙草混合著莫名的淡淡的清香,比任何一種精心調配的香水更為濃烈。那種專屬氣息似乎順著毛孔,穿透肌表,融進他的血液裏。這種氣息,柯子暉以為自己已經忘卻。可是卻發現早就銘刻在了身體上。像此刻般被這種味道包圍著,不過,那時更加濃鬱誘惑,不是若有似無的,而是無處不在的縈繞相擁。
嗅覺的刺激牽動著大腦皮層,那些被藏在最深處的記憶一點點地被勾引出來,破殼而出。柯子暉覺得再過會兒自己不是窒息而亡,就是溺斃在記憶的海洋裏。
那是放縱的一夜。是柯子暉活了這麼大唯一一次的出格。
從小到大,冠在他頭上的永遠是好孩子的光環。在父母的眼裏,他是好兒子,聽父母的話不叛逆不頂嘴。在老師的眼裏,他是好學生,成績科科優不早戀不鬧事。在朋友的眼裏,他是好兄弟,爛好人一個不虛偽不多嘴。就是這麼一個人人都誇的人卻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記得那是他上初二的時候,確切的時間已經被模糊在轟鳴的記憶中。柯子暉隻記得那是一個潮熱的夜晚。在夢裏也驅趕不掉那份潮熱。他整晚睡得朦朦朧朧,醒時天微微亮。清晨的風吹涼了一身的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衛生間裏他大力地搓洗著手裏的衣物,可是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似乎怕被誰窺見了什麼秘密。洗著洗著,眼淚就吧嗒的掉了下來,落在水裏連個影子也瞧不見。
那是柯子暉第一次遺精,真正地迎來他的青春期。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一般男孩到了這個時候更多的是興奮,可是他卻隻覺得惶恐。夢裏朦朧的騷動,看不清楚的麵龐,唯有那身體輪廓是清晰的。沒有女生剛發育的稍顯突挺的胸部,有的是清瘦的肩胛分明的男生體態。就算那時候再怎麼不懂,卻也是知道自己夢遺的對象是男的是有些不正常的。
那時候,同性戀這個詞對於柯子暉來說他太陌生。對於年少的他來說,那不是一個隱晦的靜態的詞語,反而是一個長著青麵獠牙向他撲過來的野獸。他日日被其折磨卻無法向人訴說。
後來他偷偷摸摸地跑到了一個離家離學校很遠的小網吧。那裏沒有人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任何人。那讓他有安全感。可是當他撿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後,身子還是下意識地縮了縮,恨不得縮成空氣,誰也看不見。他搭在鼠標上的手都是抖的。“同性戀”三個字打出來之後,他有種脫力感,似乎全部的精力都隨著鍵盤的敲擊而去。他盯著屏幕上閃出的信息,專注得生怕看漏了一絲半點。
那些文字似乎從屏幕裏跳脫出來,鑽進柯子暉的意識裏。在那幾分鍾的時間裏,他的感情很複雜,複雜到無法用言語去一一刻畫。最後他關掉的電腦,漆黑的鏡麵裏映著他那張木然的臉。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想瞥一下嘴角,可是半天裏麵的自己還是緊抿著唇。
那天,他從網吧裏走出來後,心裏一片平靜,煩躁恐慌厭惡什麼的像是一場大霧散去了。他在心裏埋了一口箱子,然後落了一把鎖。沒有人知道。他仍然是好兒子,好學生,好朋友。沒有人發現他曾經有過一段迷茫無助的時期,沒有人知道他的與眾不同,大家隻是覺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柯子暉變得沉默了許多。可是這點變化很快就變得微不足道,他們歸咎於那是一個人成長的過程。
盡管有時還會做夢,還會偷偷地躲在廁所洗著髒了的內褲,但是心裏卻不再惶恐。
後來高考,他毅然決然地在表格上填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城市。縛在身上的鐐銬太重,他拚盡努力去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