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天過去了好幾天。林沐沒想到還會遇到和自己有過一場露水姻緣的青年。
    彼此不知姓名，沒再聯係的兩個僅交過一場歡的陌生人在這個莫大的城市再會的機遇有多大？林沐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己每天在橫縱的街道上穿行，卻從來沒有遇到過舊時同窗。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林沐不清楚。他隻是覺得生活從來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林沐就是在那麼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在一場車禍中再次遭遇的那青年的。如果車禍的肇事方不是自己，也許林沐也就像路上其他看熱鬧的人一樣，瞅上幾眼，然後事不關己的冷漠走開。那麼，以後的種種也就不會發生。
    可是，也隻是如果。得不出人們想要的果實。
    站在車門前，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後麵的停滯的車輛不滿地發出鳴笛。林沐扯了扯領帶，覺得煩躁。任誰一大早攤上撞人這種事，還被人當猴看，都得煩。
    林沐看了看表，還差一刻到九點。雖說他是老板，不用像其他的上班族一樣著急忙慌地趕著打卡。可是他一向自律，工作準時。身為老板，如果不起好帶頭作用，以身作則，又怎麼指望手下自覺遵守。再看看坐在地上，單手環抱胳膊的人。自己在關鍵時刻踩了緊急刹車，看這人的狀態應該隻是蹭了一下，不像有什麼大礙。但是保不齊蹭出點什麼。但是作為律師，林沐清楚判斷出自己不負任何責任。他是在綠燈亮的時候轉的彎兒，而且也打了轉向燈。可是哪成想橫空冒出來一個人。也不知道大白天發什麼愣，車來了還往馬路中間走。不是閑命活的長了是什麼。
    不過，怎麼說也是被自己的車給撞到了，再加上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林沐還真不好意思拍拍屁股走人。而且看這人一直抱著胳膊，半天也沒起身，不是真給撞出什麼好歹吧。
    “喂。你沒事兒吧？”林沐走到那人的跟前，蹲下身問道。
    “啊！我•；•；•；•；•；•；我沒事。不好意思，是我突然衝出來。您的車沒事吧？”說著，一直低著頭的人這才抬起臉來。是張年輕的麵龐，容貌清朗，幹淨。不過，此刻臉上蒼白，腦門上還冒出了不少汗。林沐看的一愣，覺得這人有些麵熟，可是想了幾遭，還是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人。不過，這孩子，應該叫孩子吧，看著像大學生的孩子說話挺逗。林沐還真沒見過有人被撞了還跟撞他的人說抱歉的，而且還問人家車有事兒沒事兒。林沐不知道這人是理虧還是實誠。
    再說被撞的人抬起臉的時候，也是一頓，臉色更是難看。不過，林沐沒察覺，他以為這孩子是疼的。覺得過意不去，便關切地問道：“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傷到什麼地方了？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這樣說著，就伸出了手要扶人起來。
    “不•；•；•；不用了。我沒事。”青年想要推開林沐的手，自己站起來。可是右腳剛抬起一點，就是刺骨的疼。眼看就要往下跌。林沐及時地攬住了他。
    “你都站不起來了還逞強。我看你腳傷的不輕，我帶你去醫院。”如果之前的口氣還算和緩，帶著征求的意思。那麼現在就帶著命令的口吻了。
    青年實在是不想跟林沐去醫院，可是現在自己這種情況也沒其他的辦法。最後還是一臉無可奈何地被林沐扶上了車。
    把人安置妥當了，林沐也坐上了駕駛座。往醫院開去。
    分分鍾的路程就趕到了就近的醫院。林沐停好車，然後攙扶這人直接往骨科走。正好這家醫院林沐有熟人，他來的過程中就打電話讓人安排好了，這樣一來省去了不少功夫。
    看了大夫，大夫初步觀察了一下，說胳膊上有輕微的擦傷，不是很嚴重，抹點藥就行，麻煩的是患者的右腳踝，已經出現紅腫，應該是傷到了筋骨，不過具體情況還得等拍個片子才能判斷。
    林沐一看還要拍片子，得折騰好一陣子了。事務所是暫時過不去了，於是趁著人進去拍片的時候，跟自己的助理去了個電話，交待了一些事情。掛了手機，那邊正好也完事。不過要等上一會兒片子才能取出來。林沐把人扶到過道裏的塑椅上坐好，自己站著。從兜裏摸出煙盒想抽上一根，緩解一下情緒。這煙還沒叼在嘴上，就聽見那一路上沒怎麼言語的小年輕發話了：“醫院不讓抽煙。”旁邊還偏巧掛了禁止吸煙的告示牌。林沐尷尬地把煙重新揣回了口袋。
    過道裏的病人倒不是很多，有幾個也坐在椅子上等著取片，隻有一些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們個個行色匆匆。林沐站了會兒，覺得無聊。說實話，習慣了每天快節奏的生活，這麼冷不丁地停下了腳步等待，倒讓人有些不適應了。他看了看猶自看著地麵的青年，然後一屁股坐在那人旁邊的空位上。
    “你叫什麼名字？”林木想著自己忙活這麼一通還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便出口問了出來。
    那人也不知道是顧慮什麼，半天也沒見回答的意思。林沐覺得這人挺有意思，難道還怕自己訛他不成，半天也不見響。他也就是閑的發慌，隨口那麼一問，倒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沒趣兒。林沐有些啼笑皆非。就在他想著放棄索要答案的時候，似乎聽到那人說了一聲什麼，恰逢此時有護士推著藥品車經過，發出一陣叮呤咣啷的聲響，掩蓋了那本就不大的人語聲。等過道重歸安靜的時候，林木試探地問道：“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對上林沐的臉，那人猶豫之色一閃而過，還來不及讓人細究，就已掛上了一派沉靜，重複著說道：“柯子暉。”這三個音節說的太過抑揚頓挫，以至於林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許是看出了林沐的遲鈍，那人又添了句：“我名字。”林沐這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柯子暉，陌生的代號。林沐依舊想不起來這個麵容依稀相識的青年何時與自己有過交集。可是待看清那人一雙清澈的眸子才豁然開朗。幾天前的記憶開始回籠。
    也難怪林沐一開始沒認出來。一是他本來就沒料到能攤上這種茫茫人海中重逢的小概率事件。逢場作戲，戲落人散。二是對於一夜情的對象，林木從不刻意去記。而醉酒下的記憶更是不可靠。一張印象模糊的臉，留給他最生動的記憶也就是那雙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難得一見的純真。而這一上午，林沐還真沒正兒八經地和柯子暉對上眼過。因為每當兩人有眼神交彙的時候，這柯子暉都會率先把視線調開了。
    之前問之名字，其吞吞吐吐，像是有什麼顧慮，現在看來確實如此。怕這人還認得自己吧。不過林沐沒說什麼，隻是不動聲色地又打量了柯子暉幾眼。
    上身一件白T，下身淺色牛仔，腳上一雙白色帆布鞋。再加上身上那種涉世未深的勁兒，典型一學生。原想他有二十多歲的樣子，可是如今一看，到了二十沒有都模棱兩可。林沐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其實他對年齡小的男孩兒一向是敬而遠之的。
    上回沒記清這孩子的長相，林沐這回才好好地逡視了一遭。不知是不是還沒有到發育的年齡，下巴上幹幹淨淨的，隻有一些細微的絨毛，顯得人更稚嫩些。菱形嘴，下嘴唇比上嘴唇稍顯豐厚一些。有人說這種唇形的人最適合接吻。鼻梁端直，不高不低。眉色雖有些淺淡，但是眉形卻長得很好。眼睛不大，但是眼神很幹淨。林沐曾質疑那眼睛裏所謂的幹淨和純真不過是燈光迷離的幻象，是紙醉金迷裏的偽裝。這世界有太多假的東西。假鈔，假酒，假處女。有時連感情都可以虛情假意。更別說純真了。這個以假亂真的世界讓人們活的小心翼翼。可是和這個人接觸了這半天下來，林沐開始對自己之前的判斷有些吃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