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留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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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城東臨太平海,是漓州東北角的一個小城。
每到夏日,烈日般的太陽開始烘烤大地,使人無法安下心來做事。大人們大多會丟下田裏的活計,各搬一條板凳坐在門口納涼。一手持一把大蒲扇,呼哧呼哧把充斥著淡淡海水味的風往身上攏,另一隻手常端著一個粗瓷茶碗,茶碗中淡黃色的水麵上漂浮著幾朵黃色的小花,細細的花瓣在水麵上舒展開,散發著陣陣清香。
這種小花有一個極美的名字,叫做“留香花”。
相傳雲國開國皇帝秦雲曾率兵途經此地,在飲了這黃花茶之後感覺極為不錯,便即興取了這“留香花”的名字,取“唇齒留香”之意。打此之後這留香花便成了貢品,每年選取精品向皇宮進獻。
安慶城其餘三麵皆是些不高不低的山,卻多險峻,這向皇宮進獻沁心花也是安慶城每年一次與外界的交流。而安慶人每日飲著與皇家一樣的黃花茶,勤勤懇懇地在這片土地上勞作,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倒也多了幾分悠閑安逸的氣氛。
對於安慶城裏還未成家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來說,城中黃花堂門外的老槐樹下便是最好的去處。這一棵老槐樹卻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反正在安慶城年紀最大的老人剛記事的時候,這槐樹便這樣大了,到底有多大?要有六七個孩子手拉手才能抱一圈。自離地麵丈許左右,無數粗細不一的樹枝四散開來,把方圓十幾丈的陽光遮擋地嚴嚴實實。一大群孩子在樹下做些“老鷹抓小雞”的遊戲,熱熱鬧鬧耍上一天也不會覺得熱。
孩子們耍累了時,便跑去黃花堂門口“咕咚咕咚”喝上一碗黃花茶,黃花堂門口每天擺有兩桶泡好冷涼了的黃花茶和七八隻瓷碗,但凡有人渴了累了時,便可自己舀上一碗來喝。這黃花堂的黃花茶卻和別處的黃花茶有些不同,黃花的清香之外另帶有絲絲香甜之意,甚是令人喜愛。
這黃花堂原本是姓孫的一大戶人家所經營,後來男主人帶著妻子去了外地經商,便隻剩下爺孫二人在家裏經營著鋪子。老人今年六十四,雖已年至花甲,但身子骨還算硬朗,田裏家裏的活都能做,因經營這黃花堂有了些小名氣,便有了個“孫茶爺”的稱呼。雖然有了這麼個帶些尊貴之氣的名號,但這孫茶爺待人處事卻是從骨子裏透著熱乎,是一個名聲極好的人物。小孫子名叫青山,山裏生的孩子,名字也沒什麼講究,而按照山裏人的說法,名字越樸實越容易養活,據說孫茶爺當時正要去山上采黃花,抬頭望了一眼那青色的山頭之後便順口取了這麼個名字。
這青山今年十五歲,鄉下的孩子懂事晚,大人們也懶得去管教,七八歲了還光著屁股滿大街亂跑,每天可做的事情就是下水摸魚、上樹掏鳥蛋,或者幾個人一夥去山上尋寫野兔山雞,然後學大人們在山裏生一把火烤著吃。若是農忙時節,孩子也是閑不住的,大人們渴了餓了就指使孩子回家拿東西,來來回回一天也忙得滿頭大汗。直到有一天,大人們也不管天氣熱不熱硬是把小短褂短褲套在孩子身上,再弄盆水把手濕了胡亂在孩子臉上抹幾下,大吼一聲:“快去吃飯,吃完飯去給老子上學堂!”
學堂?大多小孩子是懼怕那個地方的,聽說那裏的先生總板著臉用一條重重的戒尺打小孩子手心。小孩子聽到要去那個嚇人的地方,可是不樂意:“我不去,我今天要去外麵玩!”
“玩?!不行!去給老子識幾個字回來,老子向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識八十多個字了!”
“要不今天我去田裏幫忙幹活吧?”
“不行!讓你去學堂你就老老實實去,要是不去,老子拿鞋底抽你!”大人的臉黑了下來,孩子們也隻好作罷,吃完飯背上一個大人早已準備妥當的一個小布包,可憐兮兮地走向學堂。
小孩子是要在學堂裏呆上六七年直至十四五歲的,每天一大群孩子打打鬧鬧倒也學不了多少東西,大人們也不在乎這個,反正不指望他們做個秀才什麼的。
鄉下孩子大多成家早,十六七歲就開始張羅著說媒,若是有個兩情相悅的也得走上一回這麼個形式,然後訂下婚期,再過一兩年就結婚。可是沒有一個媒婆子去黃花堂給青山說媒,因為大人們大多知道,青山是打小便定了娃娃親的。青山自己也知道,那個女孩是城外三裏遠大蒼村的,叫香秀,不過,他一次也沒有見過。
大蒼村是青山的奶奶的娘家,青山的父親就是在大蒼村長大的,打小時候起就和香秀的父親是鐵夥計,後來二人各自成家,兩家媳婦又差不多時候懷下身孕。兩個父親就學了一回古人:若是兩難,就結為兄弟,若是兩女,就拜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兩家人就是親家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青山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安排好了媳婦。
其實青山對這件事並不是十分在意的,畢竟以後也不一定非得娶香秀過門不可,就算娶了又如何呢?鄉下姑娘大都一個樣,從小喝著黃花茶長大的姑娘就如同這黃花一樣,樸素而明朗,散發著陣陣清香。可是有時候青山一想起媳婦就是那個天天在枕頭邊對著自己的臉吹氣的角色時,心裏又一陣癢癢,那香秀長得好看嗎?眼睛大嗎?有沒有一個大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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