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冰涼，紫川秀裹緊了身上的外套，隔著樹叢望了眼漆黑的長渠碼頭，旁邊的阿三小心地抽著煙，微弱的火星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突兀。
    紫川秀翻開手機，慘白的光映在他臉上。十點半了。
    一個小時前，在夜蝠其他二十多個人的掩護下，紫川秀一行人成功甩掉了這幾天一直跟蹤他們的警察，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長渠碼頭。
    當然，隻有紫川秀自己知道，所謂的暗度陳倉根本隻是假象，現在四周一定已經有斯特林埋伏好的警察，就等貨一上岸，來個人贓俱獲。
    紫川秀搓了搓手，哈了兩口氣，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指，拍了拍阿三：“還有半個小時，收工了回去請你們喝酒。”
    阿三撓著頭笑：“阿秀哥說的這是什麼話，應該讓我們請你才對。”
    紫川秀勾起嘴角微笑：“大家都是槍口上混飯吃的，就別這麼見外了。”其他幾個人都跟著附和，阿三這才不好意思地說：“那就勞阿秀哥破費了。”
    指尖輕撫過槍柄上的紋路，紫川秀在黑暗中慢慢閉上眼睛：希望今晚，你們都有命活著回去喝酒吧。
    風涼悠悠地吹過，額前的發絲被風吹開，紫川秀抬起頭，漆黑的天空，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紫川秀心底沒由來地一陣不安，他揉了揉太陽穴，回想起今天帝林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他做臥底許多年，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能活到現在，除了本身的實力，還有他被磨煉得日益敏銳的，對危險的直覺。
    紫川秀按住槍柄，靠在一棵大樹上，放慢了呼吸。或許……今晚不能回去喝酒的人，是他也說不定。
    頭很暈，他用力拍了拍額頭，讓自己提起神來。
    正愣神，遠處傳來一陣“嘩嘩”的水聲，阿三立馬站直了：“來了！”
    氣氛一下變得凝重起來，紫川秀深吸口氣，對阿三說：“發暗號過去，仔細些。”
    阿三舉起早準備好的手電筒，撥動開關，打出一串暗語，過了幾秒，對麵也回了正確的暗語，阿三放下手電：“是馬家的人。”
    紫川秀點了下頭，意識到對方看不到，補上一句：“阿三你帶兩個人去驗貨，等我給你信號再過來，其他人注意周圍。”說完撥通了林雲飛的電話。
    “阿秀，貨到了嗎？”
    “到了，阿三他們正在清點。”
    “注意周圍，小心有條子。”
    “我知道。”
    “好了，拿到這批貨，咱們今年對上麵就算是有個交代了。”林雲飛的語氣變得輕鬆起來：“阿秀，忙過了這陣，給你放假好了。”
    紫川秀默然無語，林雲飛轉回正題：“讓阿三仔細點，別驗錯了，姓馬的個個都不是什麼好貨，得防著他們使詐。”
    紫川秀忍不住好笑，大家彼此彼此，你有什麼資格說別人了？
    還沒答話，四周突然亮起無數道白光，同時刺耳的警笛聲乍然想起，伴隨著一聲聲“不許動”“舉起手來”，紫川秀大喊一聲：“有條子，撤！”話音剛落，數道燈光已經追了過來。
    一瞬間像是被什麼捕捉，凜冽的殺意帶著冰冷的氣息襲來。
    不及多想，多年刀口舔血鍛煉出來的強悍反應再一次拯救了紫川秀，他猛地往左撲倒，“呯”的一聲，右側手腕一陣劇痛，手機握不住摔落在地上，紫川秀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就地一滾，鑽進了樹叢裏。
    “呯呯呯”，一連串的槍聲，緊緊地追在他身後，紫川秀甚至能感覺到子彈擦著他麵頰飛過的熱度。
    隨著第一聲槍響，長渠碼頭變得混亂起來，無數槍聲夾雜著撲撲倒地聲，刺眼的燈光不停晃動，照亮了碼頭原本漆黑的天空。
    紫川秀感覺自己像是被人鎖定了，不管他躲到哪裏，身後都有子彈尾隨而來，死神一般追著他索命。不過他運氣還不錯，加上樹叢的幹擾，除了一開始手腕受傷外，身體其他地方暫時還安然無恙。
    一個人影從一棵樹後衝出來，紫川秀急忙側身，但還是撞在那人身上，身子一頓，一顆子彈打中了他的肩膀，紫川秀踉蹌著摔倒在地。
    “是誰！”被撞倒的人問，聲音帶著恐懼。
    紫川秀聽出是手下阿乾，連忙招呼：“是我，說話小聲點。”
    “老大！”阿乾蹲下來，一手去扶他肩膀，結果摸到一手鮮血：“你受傷了？！”
    阿乾將紫川秀扶起來，紫川秀咬住嘴唇：“先逃再說。”
    背後步步緊逼的殺氣似乎消失了，紫川秀皺緊眉頭，不明白對方是何用意。
    有人想殺他，這是一個有計劃的陰謀。
    紫川秀想起帝林的電話，心裏一緊，莫非他一語成讖？
    不，一定是帝林得到了什麼消息。
    紫川秀感到一陣頭疼，總覺得有什麼很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關於誰想要他的命這個問題。
    紫川秀苦笑，該死的，如果今晚他還能回去赴約的話，他一定要揪著帝林的脖子問清楚。
    “老大……怎麼回有條子……阿三他們還在裏麵……”阿乾顫抖的聲音打斷了紫川秀，他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現在擔心你自己的小命吧，然後再祈禱那批貨在條子來之前已經被銷毀了，否則，這次他們死定了。”
    阿乾咽了口口水，艱難地問：“為什麼條子會來得這麼及時，老大，你說，會不會……會不會是……”
    紫川秀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依然鎮定地說：“你在懷疑什麼？”
    “我想，我們之中肯定有……”阿乾抬起頭來：“內奸。”
    紫川秀張了張嘴，突然腹部一陣冰冷，他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攥住，銳痛從手掌處傳來，黏膩的鮮血順著掌緣滑下，紫川秀沒有遲疑，迅速地一腳將麵前的人踢飛，左手“刷”地抽出槍，對準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的阿乾。
    “你想死嗎？”紫川秀輕聲問。
    阿乾怒視著他：“紫川秀，你這個內奸！今天就是你出賣我們的！”
    夜色中，紫川秀的臉微微發白，握槍的手輕微地顫抖著：“誰跟你說的？”
    阿乾冷笑：“你害怕了，對吧。還記不記得上一個被抓出來的條子是怎麼死的。”他聽了一下，又怪異地笑了起來：“哦，你當然記得，是你親自動的手嘛。”
    “現在想一想，我真佩服你呢，對自己人也能下那種狠手。”阿乾的語氣帶著濃濃的譏諷和憎恨。
    “拿出證據來，不然我會請雲少爺割掉你的舌頭。”紫川秀冷靜地說。
    阿乾大笑起來：“你少嚇唬我，紫川秀，你這次死到臨頭了，你知道嗎，告訴我這件事的是……”
    “呯”。
    阿乾額頭上的洞汩汩地冒出血水，他的臉上維持著詭異憎惡的表情，無力地倒了下去。
    紫川秀速度極快地對著黑暗的樹叢深處開了幾槍，遠遠地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悶哼聲。
    傷口的劇痛和流失的血液讓紫川秀的神誌有些模糊，他努力端穩手中的槍，瞄準黑暗中的目標。
    “沙沙”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紫川秀慢慢放下抬起的左手。
    肩膀上的傷並不嚴重，隻是被子彈擦傷，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膻味。
    紫川秀垂下頭，汗水順著額角滑下，他摁住肩膀，受傷的左手固執地握緊槍，步伐淩亂地往前跑去。
    今晚太多意外了，他腦子裏一片混亂，無數疑問和猜想充斥了整個大腦，身體機械地保持著奔跑的動作，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然後撞進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阿秀。”熟悉的聲音阻止了紫川秀的掙紮，他抬頭，帝林沒有表情的臉隱藏在黑暗中，眼底是深沉的死寂。
    冰涼的手指輕輕撫過肩膀上依然在流血的傷，帝林的聲音有些嘶啞：“阿秀……”
    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紫川秀順勢抱住帝林，把頭埋進對方帶著寒氣的衣領，深深地吸氣：“大哥。”
    突然就變得軟弱起來，因為他知道，在帝林身邊，他很安全，可以暫時拋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