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香氣四溢的鄉村風味飯菜上來了。
    “味道怎麼樣？”
    “太好吃了。”紅嫂這裏是粗糧細作。周冰不喜歡上餐館吃飯，即使出去也是上大飯店，哪裏吃過這種飯菜，因此讚口不絕。
    “你知道我為什麼和紅嫂這麼熟嗎？在當今社會，她也算作另類人物啦。以前我住這附近，剛出來打拚，真有過吃上頓沒下頓的時候，這位紅嫂大姐居然會讓我吃飯賒賬，所幸時間不長。你說，現在幾個餐館老板敢這樣？”
    “嗯，的確少見。”
    “哎，這幾天你忙個啥，想見你比見總理還難。”
    “瞎說！”
    “總理電視上天天見，見你是不是更難？”
    “我爸爸回來找我有事商量，我是公司最大股東，占公司30%的股份，因為公司近來資金緊張，找銀行又不好貸款，爸爸準備用自己持有的25%的股權質押貸款。他這次回來一是將公司的詳細情況告訴我，二是就股權質押貸款征求我意見，說到底，他是想我早點接班，他說他已經很累了。”
    “你有什麼打算呢？”
    “我想讀完研再說，和你們一比，在資本市場我簡直幼稚的可笑。我想多學點知識，另外，我讀研的時候，你要輔導我買賣股票。我的意思是我的整個買賣，由我自己做主，但每次買賣都告訴你，你和費大哥把關，如果有重大問題，馬上提醒我，免得遭受巨額損失，我看了看，股市就像個無底洞，不管你有多少財富，都可將你吸得一幹二淨，我可不想冒這麼大的風險，行不行？”
    “肯定沒沒問題！”
    這時，周冰歎了一口氣：“可我看見爸爸心力憔悴的樣子，又很矛盾，恨不得早點幫他解憂。”
    “你爸爸公司是做什麼產品？”
    “是家藥廠，主打產品是治療心腦血管的‘路路通’。”
    “這藥的知名度很高，據我所知，是具有我國自主產權的中成藥，聽說療效很好，價格低，銷量很不錯，好像還有係列產品。”
    “你說的不錯。”
    “像這種好企業怎麼會缺資金呢？”
    周冰歎了口氣：“我爸是個地地道道的儒商，他認為，幾千年來，我們的祖先窮經皓首，代代相傳，使中醫藥成為中華民族引以為豪的瑰寶。而今，這一‘最具知識產權優勢和國際競爭潛力’的國寶，卻更多地成為外國製藥企業的‘搖錢樹’。
    你現在不說去一般醫院看病，就是到中醫院看病，也是望聞問切四診拋，生化、照片、做B超。當然，‘一個老頭，三個指頭’，‘一根銀針，一把草藥’，曾在中華民族繁衍生息中發揮了巨大作用，但現在隨著‘西風東漸’，中醫已逐漸邊緣化。我國著名中醫人數已從上世紀80年代的5000餘名驟減至現在的不足800名。
    中醫的日漸式微，直接影響我國中藥產業的發展。我國是中藥資源大國，卻不是中藥產業大國。日本、韓國、東南亞以及西歐的一些草藥企業從我國低價購入原料藥就地粗加工，運回國內精煉提取製劑後以高價返銷‘搶灘’中國市場，‘洋中藥’對我國市場的衝擊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中國人卻被‘洋中藥’重重包圍！
    我爸說，這證明不是中藥沒用，而是我們人沒用，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必將極其龐大的國內市場輕易地拱手相讓！
    更重要的是，中醫藥傳承實際上是一種文化傳承。中國人發現發明的中藥驗方，吃起來，全是日本、韓國商標，這對得起我們的子孫後代嗎？
    日本僅有210個漢方藥，其原料有75%是從我國低價購進，其產品注入了高科技含量，這一低一高之間使其獲得了高額利潤和高份額的市場。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長期以來，外國製藥巨頭利用我國一些企業知識產權保護意識還十分淡薄的弱點，將我國中成藥或仿製或改造後搶先申請專利。
    如日本將我國中成藥‘六神丸’改造成的‘清心丹’，一年銷售額高達6～7億美元。由於其專利在手，反使我國企業再銷售類似產品必須得到日本企業的許可。
    因此，我爸投入大量的研究經費，高薪聘請專業技術人員，對於科研、設備、人才、以及中藥新產品都要求是中國一流的。他的理想是打造中國現代中藥產業集群優勢，集中全力推進中藥現代化、國際化進程，使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國粹中藥在我們這一代產生巨大的飛躍。
    可理想歸理想，現實歸現實，投入太大，差錢！如是個合資企業反容易貸到款，但民營企業太難，國企賺不到錢也可大把的貸款，民營企業就沒這麼好的命了。
    在企業管理和企業定位，我爸又和我媽他們家族之間，產生很大的矛盾。”
    “你爸日子不好過啊！你媽家族勢力大嗎？”
    “在當地有不少要害部門都有媽的親戚。他們總認為我爸原就一個投資幾百萬的小廠，現在能做得這麼大，全是他們的功勞，因此，以我媽為首的要求家族化管理，說這樣才放心，可我爸想建立現代企業製度，關鍵部門，包括總經理，都要聘請外人。隻要他們有能力、有水平。
    我爸說，根據國際管理經驗，職業經理人還好管理一些，對家裏人輕不得重不得，不好管理。”
    “你爸夠為難的！”
    “以後你要幫我啊！”
    “這是肯定了！”
    “哎！你爸是幹什麼的？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況，沒別的意思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地地道道的農民。”
    “可我看得出來，你身上形成的一種氣質，絕不是農民能培養的，我不是小看農民，文化修養的差距是實際存在。”
    “果真是農民，是不是就要拋棄我？”
    周冰正色道：“以後在我麵前決不許說什麼、拋棄、分手之類的話，”然後頗感委屈地說：“我隻是想多了解一下你，你這點都不理解？”
    “跟你開玩笑的，你是什麼人？超越我生命的女神！和你一起，我感覺兩人的精神已融化在一起了，雖然認識時間不長，感覺就像認識了一輩子似的，沒能不理解？”
    聽到這話，周冰立刻開顏一笑。
    張長纓被她的粲麗花容驚呆了，楞了一會才說：“跟你說吧，一想到我爸心裏就疼，也不知他現在這樣生活是喜還是悲。”
    “他怎麼啦？”
    “他以前是中央樂團的。”
    “什麼？”這是太出乎周冰意料之外了。
    “57年被打成右派後到了農村。”
    “57年？那是你爸多大？”
    “才十幾歲，樂團56年成立，那時他才去幾個月。”
    “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那麼小，懂什麼呢？一天上午，他們樂隊開會，討論右派的名額，還差一個，正好那天他多喝了點稀飯，小便多，去洗手間的時候，大家趁他不在現場，一致把名額派給了他。
    考慮到他還小，原本要他下放到一個小城市，可他執意來到偏僻的農村，也許是想遁世吧。幸喜他到了農村，不然，文化大革命又得遭次劫難。他想遁世，可不想我們埋沒，我和妹妹從小就學五線譜，我爸還收集了當地不少民歌小調，彙編成冊讓我們學習。
    他教我們樂理、和聲等課程，可自己和他家的事從不談一個字，他的苦和悲全埋在心中，以前我小時不知道，後來大了，才從他憂鬱的眼神中看出，我隻有努力學習，實現他的夢，才是最好的報答。
    賺了錢，我想接他們進城享享福，可我爸根本就沒想挪下窩，我隻有寄錢給他們，希望他們安度晚年。”說到這裏，張長纓已淚流滿麵。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麵前吐露自己的心聲。
    說完之後，張長纓的心裏反舒坦起來：“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看著他們要離開了，紅嫂這才走過來熱情地說：“味道還合口吧？”然後裝出凶狠的樣子對張長纓說：“你看妹子長得多水靈，以後有半點委屈了我的仙女妹子，一進我這裏，我敲破你的頭。聽見沒有？”
    張長纓唯唯諾諾的才算出了門。
    這時，電話不湊趣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