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沒有應聲，而季之跪下了便沒有起身。靜默良久，久得甚至光影的位置都發生了小小的偏差。
    “我問你，你心裏可曾有我？”
    季之垂眸看著地麵，不做聲。
    “我問你，若是我不讓你去你會怎麼樣？”
    皺眉，季之應該承認，即便是皇命不可違他也會想出其他的方法離開。
    “我那麼希望你留下來，為何你就不為我想想？”季桐言語退讓，語氣卻是冷硬。
    “臣以為……皇帝不應該任性，理應以天下為重？”季之小聲說道，仿佛理虧一般。
    “你倒是說說，朕何時不以天下為重？”
    “陛下……您心軟……情長了……”言語力道不足，聲音聽來有些飄渺。
    “嗬嗬，是麼？朕原來是心軟情長啊……”
    為君者，定其心神，怎能偏頗失重，若是心不能端正，又怎麼能以公服天下。可季桐心裏的某個角落依舊是縈繞情愫，暗地裏還是將目光投去了季之那裏。小時候是習慣依賴，現在則是憤懣惆悵。
    “臣並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道理相同，希望皇上明白輕重。”
    季之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鎮定地說道。如此曲解評述他的心意，季之心裏也不怎麼舒服。
    “大將軍教育的是……”季桐也不反駁，但他沉吟了一下，卻似乎還是心有不甘，又再問道：“你真的執意要走？”
    季之抬頭，然後抿著嘴點了點。
    原來真是朕多情了……季桐冷著一張臉，心口一緊，但樣子依舊是冷靜然後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他看著季之挺拔堅毅的背影眼前仿佛浮現出十幾年前的那一幕。那時，他也是這樣的離開，給自己留下這樣的背影，季之不曾回頭，腳步也是這樣的穩重。那時，他的腰那麼的挺不像自己哭的蜷縮，他毫不紊亂不像自己不停地抽噎。
    那時不懂，後來猜想是不是他也有難處。可今日，親眼所見又是這般直接幹脆地轉身離去，讓那臆想出來的期望都化成了灰燼。仿佛自己千辛萬苦的追尋都是白費了，自己的用心良苦都是對牛彈琴。
    季桐心中苦澀，但苦澀的煙雲卻似乎點染了某種怨恨的火焰。季桐九歲之前從季之那得來的是愛，九歲之後的十五年裏卻是心頭的痛苦折磨。這麼說來，季之給他的痛苦是不是比快樂更多一些？複雜的思緒給了感情太多的伏筆，他現在忽然覺得十五年的時間所醞釀的結果和自己原本所想的並不一樣。
    真的很讓人頭痛，季桐覺得沉悶，便起身披起外袍出了禦書房了。
    是夜，季桐找了妃子侍寢。那女子的容貌在他的印象中並不明晰，但國色天香嬌媚動人，當前玉體橫陳，確實引了季桐的性致。季桐在她的身上馳騁，發泄，心裏卻不怎麼舒暢，似乎是從早上就一直這樣。真的很討厭，被一個人左右了自己的感情，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他猛烈的撞擊著身下柔弱的女體，引得女人呻吟連連，發出啜泣一般的鼻音。季桐見著女人微微斂著的眉首忽然心神一蕩，並不是被她的媚眼所引誘，隻是這眉首讓他萬分的熟悉……
    他觸電一般停了下來，再次動起來時便沒有了那股很勁。季桐神色有些嚴肅，眼神裏也沒有方才那種強烈的欲望了。他泄了之後邊讓下人們把著女子帶走了。
    “洗幹淨了，不要留下龍種。”
    聽得皇帝冷冷的言語女人哭了起來，哭的很大聲，絲毫沒有剛剛雲雨那般的誘惑動人。但季桐並沒有心軟，他又看了她幾眼便側過了頭去。
    直道那女人的聲音消失在了耳邊季桐才覺得好受些。
    他回憶著方才，那雙眉微微斂起的模樣，熟悉的讓他呼吸停滯。他忽然記起收她為妃的那一幕，到底隻是覺得她的眉像極了那人，微微皺著，仿佛有很多心事，一個人隱忍，和自己記憶中的那般一樣。
    記憶裏的季之有著那樣的眉，曲直恰好，雖不是極度完美的形狀曲線卻是讓自己安心動心的點綴。尤其是那時常微微斂著的眉頭，總是讓小時候的自己忍不住的拿手去撫平。
    “哥哥，你有心事麼？”
    而他總是無限愛意的望著自己然後緊緊將自己摟在胸口，然後用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說“不啊，怎麼會呢。”可再見時卻還是若有憂愁籠聚。
    但是，其他的呢？自己想要的卻還是沒能得到回應，走的在近也走不到他的心裏。回思過往，他幾時跟我吐露過心聲。
    夜涼如水，本該是沉眠的時候季桐卻怎麼也睡不著。他披著外袍靠在床頭，看著紅燭點點燃燒，赤紅的心口血淚直下，有些感觸，卻並沒有動容。該做的做了，該等的等了……若是真不把我的心放在心上就不要怪是我的無情了。
    第二日對季之的禁令就解了，他可以去上朝聽聽國事，也可以多見一些朝中的大臣。但禦醫沒再來了，那些補品也沒有再送。季之倒並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季桐是真的生氣了。
    寫的奏章他不閱，欲覲見他不見。他雖然在心裏告訴自己，季桐是天朝的帝王，盛名天下，哪怕是現在生了一會兒氣到時候也總會明白的，可想是這樣想，每每看見季桐冷漠的麵龐季之還是會覺得心寒。
    而季桐雖然看著安穩，其實夜裏也睡得不熟。總是想起原來的種種，然後慨歎自己竟然也會這般軟弱，被感情之事弄得焦頭爛額，又更怨他幾分。
    “皇上可是有心事？”梅妃貼在他的身後，十指撫摸著季桐的皮膚，在他的耳旁含情問道。這梅妃，檀唇烘目，媚體藏風，一頭烏黑如瀑，是季桐最寵的妃子，她性子俏皮，也是仗著自己的得寵不時和季桐心交幾句。她不逾越，季桐也就不追責，況且她聰明伶俐，麵對男人有那麼些自信，也許季桐是個例外，但他畢竟也是男人不是麼？
    “此話怎講？”季桐回眸看著她如玉的麵龐，眼裏是說不出的冷冽。
    梅妃到底是妖嬈的女人，見季桐煞是冷淡，便柔如水蛇一般又挨近了他幾分，知道他喜歡自己的一頭黑亮香氣的秀發，用頭發纏繞這季桐的頸脖腰身，赤裸的皮膚緊緊貼著，還不時摩擦，氣氛曖昧。
    “如此良宵，皇上失神……”語氣蠱惑人心。
    “何以見得？”季桐一笑，卻是心虛，心想恨恨的想，這幾日時而恍惚，如今自己居然在女人麵前失了顏麵，如此更加怨恨季之了。
    “其實啊……臣妾亂猜的，難道真還有讓陛下分神的人麼？”梅妃眼波流轉，繼續道，“陛下英明，清明雅正，那會因為一個人而亂了陣腳。”
    梅妃則側過臉，深意的一笑。即便有這樣的人，您也會殺了他不是麼？怎麼能有這樣的人存在，我梅筠得不到的男人，誰也別想得到！然後又是動人的撩撥，努力讓季桐情不能自己。
    而季桐卻有些冷淡，對她的挑逗也沒有過多的回應，隻是靜坐了半天然後就直奔了主題。
    梅妃心有怨恨卻無法表達，隻能依舊主動。這幾日來，季桐都是這樣，似乎含著心事。而她害怕的是她的皇上對別人傾心，自己不再得寵。天朝到現在都沒有皇子，更不要說太子了，機會其實是平等的，於是每個女人都竭盡全力推銷著自己，梅筠也不例外。隻是一向很合皇上心意的她看樣子似乎並不能再成功地引起季桐的注意，這讓她不滿而擔心。
    夜裏季桐依舊沒有讓她留宿，而半夜當她穿好衣服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季桐低沉的聲音，這一句話仿佛讓她吃了定心丸一樣，滿心喜悅，甚至高興地呼吸一窒。
    “記住，你的孩子將是朕天朝的第一個皇子，而那樣人是不會出現在朕眼前的。”
    其實也不是什麼承諾，但是宮中日夜渴望愛情地位的女人卻是激動萬分，如釋重負。
    梅妃背過身去，一步一步的離開，她烏發不簪，被微微的夜風吹得緩緩飛揚，光澤的如同黑色的綢帶。
    季桐又是一陣恍惚。他捏緊了自己的拳頭。該死的，那頭發真的和季之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