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過後的第二天，秦暔駕馬又一次來到了陌北城。
    “駕！駕！駕！”，馬兒快速奔跑，馬背上的墨衣少年也顧不得在馬上的顛簸，一心隻想著往前趕路。
    楚汐，抱歉，元宵節本侯沒能趕來與你一起過。不知現在的你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昏睡呢？
    本侯本以為，隻要見見你就好，看一眼便可，誰知道，看了一眼之後又想看第二眼，來過一回便想要來第二回，楚汐啊楚汐，哎…
    “駕！駕！…”
    秦暔策馬揚鞭，飛速地向陌北東城郊區的小樹林趕去。
    由於上次來過一回，是蓋逸帶的路，這次秦暔便知道怎麼走就可以避開那些布好的陣。
    繞開了蓋逸布的陣，秦暔徑直的走到了毒莊門口。雖是正月中旬的光景，風吹過來，還是有絲絲的冷意。今天的天氣很清朗，沒有太陽，天空中揮舞著朵朵白雲。秦暔將馬在馬圈栓好後，來到內院門口，大門是開著的，裏麵卻是出奇的安靜。
    莫非無毒老人不在，蓋逸也不在？
    秦暔不再思索，朝門口走去。
    上了台階，走到門口，映入秦暔眼簾的，是那很耀眼的一襲白衣。出塵而俊秀的臉龐，微微低著，雙手正一手握著毛筆，一手撫著衣袖地揮毫潑墨。
    那麼安靜，那麼優雅，那麼從容。一如之前的那個他，靜若處子，八風不動。
    楚汐！秦暔心裏一緊，感覺心都要從嘴裏跳出來了。
    醒了？終於醒了麼？本侯這不是在做夢？
    這個他一直想要看到的人，此刻空靈得不沾絲毫世俗，不食人間煙火。那麼安詳，那麼專注，他都舍不得抬腳跨上去，去打擾到，他的這分寧靜。
    他在門外看著他，看著他在室內安心專注的練著字。
    本來他以為，他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對楚汐說，特別是等他醒了之後，他要把這麼些天來，他的感受他的想法還有他的擔心都告訴他，像以前那樣談天論地，說上個幾天幾夜。
    可是到這一刻，才發現，隻要能夠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好好的在那裏，可以動，可以想問題，可以有自己的思維，就已經很踏實，很開心了。
    這一刻，心裏出奇的安心，其他的無論什麼事，想想，也都不過如此。
    就那麼靜靜地注視著，注視著，雖隻有短短的半月不見他，卻像是隔了一千年那麼漫長。
    終於，又能看見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了。
    楚汐在奮筆疾書完，看了看剛寫下的字後，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遠邊的天空。
    門口的那個人…秦暔！
    一鬆手，蘸有墨的毛筆掉在了白淨的宣紙上，砸花了剛剛寫好的一版字。而掉落毛筆的手卻沒有抽回，還是剛剛握著毛筆的手勢。
    秦暔！
    他還是如以往一般，愛穿墨黑色的衣裳，記得當時他問他，為什麼老愛穿黑衣，秦暔還調侃地說“因為黑衣服好洗啊！”，而當他問他為什麼喜歡穿白衣服的時候，楚汐說的是“白色是雪的顏色，空靈清透，可以讓人心無他物，一心一意的做一件事情”。
    此刻，一襲墨衣的他站在門外，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眼神中，是滿滿地疼惜，就像看一個絕世寶物一樣。高高的鼻翼下，如玫瑰花瓣的唇正勾著好看的弧度朝自己微笑。
    這情景，馬上就讓楚汐想到了初次與秦暔相識時，他的那微笑，也如今天這般。
    來了！前輩，分明沒有給秦暔寄信，他，還是來了。看見他那麼疼惜的眼神，楚汐心中有些不忍：這下，又要讓你揪心好久了。
    看到秦暔，楚汐心裏突然冒出一種想法：我似是，好久沒有見到秦暔了…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秦暔帶著疼惜的笑意看著楚汐，楚汐保持著握筆的手勢靜靜地看著秦暔，如水晶般的雙眸裏，有歡欣，也有不忍。
    半晌後，秦暔緩緩走進來，笑意還是沒有從臉上消失，他那次去境垣，隻是十天左右的光景，回來時楚汐就不在梁關了，再去了淮衛之後，看到楚汐被用刑的場景，當時要破天的心都有了！將楚汐從淮衛救回後，楚汐一直沒有起色，還有大夫讓秦暔為他準備後事，那一次，秦暔真的難過了，落下了不舍的男兒淚。再後來…楚汐又被無毒老人帶來了陌北，還不讓他陪同。在年節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從梁關趕來陌北，就為了看他一眼，那時，他還未醒，依舊在沉睡中…
    中間的這一切，都是他一個人默默的在等待，在守候，每一次都要經受擔心和難過，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他終於又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了。
    突然身子一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秦暔牢牢地抱住，耳畔傳來秦暔很輕卻沙啞的聲音：“楚汐，你能醒過來真好。”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中間就出了這麼多事，再見到他，真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楚汐感覺身子又被抱緊了一圈，秦暔依舊在喃喃低語：“楚汐，對不起，本侯沒有保護好你。本侯保證，再不會有下次了，本侯再也不允許有下次了。”
    “楚汐，本侯…好久，好久都沒有看到你了…”
    “楚汐…”
    楚汐靜靜地被他抱著，感受著秦暔那輕輕顫抖的身軀，垂下的雙手緩緩抬起，伸至秦暔背後，想要給那顫抖的人一絲撫慰，片刻後，又終於緩緩放下，終是沒有撫上那輕顫著的帶著一顆擔憂的心的後背。
    也許是感受到了楚汐的過於冷靜，或者說是冷清，不動也不說話。秦暔馬上意識到，是不是自己一直壓抑的感情這時表現得太過了，嚇到他了，而唐突了他，他現在的心裏，是不是感到很不安呢？
    想到這裏，秦暔立馬鬆開了楚汐。
    抬眼看向楚汐的時候，他看到，楚汐的眼中有一絲羞澀和不安瞬間劃過，轉眼便是一雙清透如水的雙眸，不帶半點波瀾。
    秦暔發現，從他看到他，到他進門，再到他抱他，在他耳畔說那麼多的話，楚汐一直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秦暔皺了皺眉，察覺到了哪裏不一樣。
    “楚汐，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秦暔問。
    楚汐抿了抿嘴，轉過身去。
    你以為我不想說話嗎？我說不出來了呀！我不想讓你擔心呢！
    秦暔搬過楚汐轉過去的身子，眼中帶有疑惑卻依然疼惜的開口：“楚汐，跟本侯說句話好麼？”
    楚汐依然沒開口。將頭垂下去，咬著唇角，不敢看秦暔，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看到楚汐的這副表情，秦暔更急了：“楚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麼？為什麼你不說話…還是，我們之間，已經到了你都不願意跟本侯說句話的地步？”
    秦暔眼裏劃過一絲痛楚。
    楚汐輕輕搖了搖頭。
    越是問不出，秦暔就越是煩躁，他將楚汐猛地晃了幾下，怒喝：“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話，說話啊！”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這麼擔心的人，在中毒之前還是好好的，為什麼再見的時候，他連一句話都不肯對他說？當時隻是一點沒留意，再回來的時候就讓他受了傷，受了這麼多苦；那現在呢，現在自己明明隨時留意著的，為什麼，為什麼又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來，卻連一句話都不與他說了？
    楚汐，你知道當看到你好好地站在本侯麵前的時候本侯有多開心麼？那種接近狂喜的心情，你能理解麼？
    狂喜之後，換來的，竟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