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11(小竣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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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坐在彌漫著煙味的網吧裏,麻木地盯著顯示器。我有些煩躁地摸出了根煙,很少碰這東西,因為一直討厭爹在家發完脾氣就抽幾口老旱煙的味道。今天又跟老頭吵架了,還是為了那該死的婚期。當時我就不該一時賭氣和秀兒——那個善良害羞的女孩訂婚。雖然那混蛋是多懦弱,多可惡,可秀兒是無辜的,我不能害了她。
QQ裏那混蛋的頭像是灰的,聽說他哥回來了,在家陪他哥忙置貨呢。這孫子一直就怕他哥,當年他哥讓他在縣城呆著照顧他媽,他放棄考大學在家呆著:後來他哥讓他趕緊成婚,他就應了媒人跟人訂婚;昨天他哥讓他跟我分,這孫子還真就開口跟我分了。
“對不起,我愛你。”嘿,能把一破韓劇的名字作為簽名,也就隻有他能這麼酸了。
“孫子!縮死你!”啪啪打了幾個字,不解氣!直接複製給他滿屏的孫子!
手機在幾聲催命的鈴聲後,又傳來了短信。是哥找我,讓我趕緊跟回家探親的表姐聯係上。我想起那個見過幾次的的表姐,早幾年,聽村裏的人說她跟一男人私奔,還搞大了肚子,最後卻落個被棄的下場。可那些老婆娘們傳的話能信嗎?她們還說我跟那孫子為搶秀兒反目成仇。哈,要真是這樣,我方竣的日子該過的有多尋常?
不知怎的,我覺得表姐是個有趣的人,和所有我認識的女人有那麼點不一樣。別誤會,我沒什麼戀姐情節。其實你們也看出來了,麵對女人我根本硬不起來。就是覺得和她聊天特別自在,雖然我們通過虛擬的網絡才說了不到十句話。
“宅到抑鬱症”,多時髦的名字,我在網吧上班,自是對宅和抑鬱症這兩個詞不算陌生。可我覺得那是屬於另個世界的,就像我通過這個小框框看到的另個世界——刺激,吸引,卻極不真實。
我很喜歡那個世界,有事沒事就愛泡在那個世界,因為通過了那個世界,我才知道我和那孫子都沒病,也不是變態,隻是很正常百分之十而已。
可那孫子他哥說我們有病,所以那孫子就在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小竣,我長大了,不鬧了!”
長大了?多好!可你TMD成熟到連分手都隻敢縮在電話裏說?還把那些年都用一個鬧字代替?
行,我認載了!誰讓當時我就一毛都沒齊的孩子?權當陪你這沒心的傻子一起耍,一起瘋,時間到了,該拜拜了!
你不僅是個孫子,你還是個王八!就不能等我過了22歲生日再跟我說分嗎?非得讓我提前收了你這缺德的大禮?
羅輝,你去死!
把發泄的文字寫到QQ個簽上,下一秒,那灰暗的頭像亮了。
我趕緊跟表姐說了聲再見,匆匆下線。
9見到了表姐,和爹說當年把我好生欺負的假小子樣完全沾不上邊。略微顯黑的皮膚看上去很健康,圓圓的眼睛有些呆,隻是一見到我就彎成條縫。那笑容很暖心,甚至讓我忘記了跟那孫子之前的吵架。
到車站前,我特意穿了身大紅棉襖,一是為了顯眼讓表姐好認,二是現在過年,得給自己衝衝喜不是
可羅輝那孫子就是見不得我好,偏要給我來個電話,觸我黴頭。
“嘿嘿,會黑名單了?”接通那陌生電話,聽到不陌生的聲音,我就後悔了。
……
“給你發短信,打電話都沒反應,還以為你手機壞了。”
……
“別生氣了好嗎?”
……
“小竣!”
……
“當時我哥就在跟前,我不得不說。。。。。”
……
“我……想你了……”
……
“咱說句話成嗎?”
“滾!”
幹脆地掛了電話,電話還在那一直響,我又拉了黑,終於清靜了。
果然,與想的無差,這孫子就怕他哥,也不知第幾次因為他哥跟我提分手了。隻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倆字時挺痛苦,也可能是當時被他哥弄傷的手在作祟,反正就是很疼。一直到他跪地點頭,才保住了我的手。
第二天,我跟被人擺布的木偶一樣去參加了藝考,麻木地抬起畫筆,對著靜物牽強地畫著。第一個交了畫作,甚至連它完成與否都不敢保證。
出了考場,碰見了他。不是說我視力有多好,而是有個濕透的傻瓜在雨裏一直站著,和那一把把各色的雨傘比起來太過顯眼。
他見到我,又是一笑,我之前想過怎麼麵對這個和我喊分手的孫子,踹他,打他,抽他,罵他。可都沒有,隻是把傘分給了他,然後緊緊摟住了他。還好有許多傘可以遮蓋我們見不得光的親密。當時還閃過一絲傻念頭——這樣躲一輩子也行,隻要幸福就好。
廉價的淚水打濕了握著電話的手,孫子,你就見不得我好過!
和姐到了家,想吃頓安生飯都難,手機一直響。我可以選擇關機,可還是沒忍住地看了信息。
不知道那孫子從哪搞到這麼多號,不停地發對不起對不起。像犯錯的小學生給人寫檢討似得,沒主題,不深刻。
我也知道他說的分手不過是個權宜之計。可太多的權宜之計讓我一次比一次絕望。
我們鬧過最凶的一次是他和阿苗訂婚,我用他削蘋果的刀丟他,他竟沒躲,俊氣的臉劃出血口,滲出的鮮血讓我慌了,還好最後沒有落下什麼疤。雖然我恨他,卻從沒想去做給他留下傷害的人,可他呢?
“小竣,我會一直在廣場等你,成了冰棍也得見你!”我知道這孫子沒什麼出息,可在這件事上,他是絕對說到做到,正猶豫要不要去,就聽嫂子那女人咋呼著說我和秀兒如何粘膩。
我還能說什麼?告訴她那是我心裏的人,但不是秀兒,甚至連女人都不是。
“姐,你慢吃,我有事出去一趟。”多禮貌的托辭。娘沒意外地在客人麵前怒罵了我,可比起我做的那些事,她的幾句責罵又算什麼?
10
“凍死你活該!”一下車,就看到他傻坐在廣場的台階那,低頭抽煙。看著滿地的煙嘴,我竟有些得意。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又趕緊撇開了手中的煙,看了下四周無人,狠勁地抓起我的手。
“滾!”我沒一絲猶豫地打開他,卻很不爭氣地打了個噴嚏,走的太匆忙,竟連棉襖都忘穿了。
他看狀,趕緊解下身上的大棉衣,把我圈住。
我伸手推開他,“別在狐狸哭兔子裝慈悲了。”
他不怒,反樂嗬:“我是狐狸,你就是那兔子!”
“你TM才兔子!”
“是,是,是,你兔子我也兔子。”對於羅輝的不要臉,我已經懶得去想,就因為他當年的不要臉把我給拐上這條路,可你要耍流氓為什麼不一直耍下去,一遇到你那有本事的哥就跟耗子遇到貓一樣縮死你!
“人見到了,我走了。”我想轉身離開,剛才腦子有病才會關心他的死活。
“小竣!”他拉住我的手,放在嘴邊不停哈氣,可那手還是冰涼的如死屍一樣。
看我沒一點掙紮,他壯膽地說他餓了,想去吃刷鍋。
我們倆去了之前常去的喜來涮,其實屁大的縣城就那麼幾家刷鍋店,這家的味道我覺得還行,起碼吃完沒鬧過肚子。
對著一鍋熱氣騰騰的肉菜,我倆之間的溫度卻比外麵還低。自始至終都是他在點菜,兩斤羊肉,兩斤肥牛,其他雜七亂八的副菜,當然沒有忘記我最愛的金針菇。
他很殷勤地給我放料,刷好夾給我,還不停地催我快吃。可我沒有一絲動筷的意思,大概他這樣覺得也很無趣,就自個低頭嘶溜開了。
好半天,我見他吃的差不多了,就開了口:“散夥飯也吃了,可以走了吧?”
他猛地抬頭看我,剛放進嘴裏的丸子就卡在了那,樣子別提多滑稽了。
“我不是給你說,我哥當時站在那逼我打的,不然又要找你事了。”
“你怕你哥找我還是你的事兒?”
“小竣!”他急地摔了筷子,滾燙地油湯濺了出來,我看他的手起了泡,可他跟沒事人一樣隻顧死瞪著我。
再不走,我怕自己心軟,跟這混蛋又會恢複到之前好的樣子。不如趁現在就跑,放了他,也算給自己一條活路。
他一把拉住起身的我,對服務員喊上酒。
他給我們倆都滿了杯,那牌子我認得,是我們本地的品牌酒,沒什麼好,就是濃度夠高,喝死人不償命。
我沒動,看他自顧地悶了幾杯,勸和不勸的意義都不大。
“這杯我賠罪,當年我不該把你拉下馬。”他說完又是一杯。
“這杯我自罰,在你生日跟你說分!”
“這杯我活該,遇到我哥就腿軟了。”
“這杯……”我拉住他手,一把奪過灌進嘴裏。
他愣了一下,又紅著臉笑了起來,笑聲很詭異。還好我們要的是包間,不然店裏的人不把他當神經病才怪。
“幹!”我們一直碰杯灌酒,我不怕,又不是沒和他鬥過酒,他的酒量就那麼點,一醉就開始跟祥林嫂一樣念叨開,什麼他媽當年多不容易拉扯他們兄弟二人長大,什麼當年他哥在外打拚多麼艱辛。
這不,他又開始說他媽說他哥,然後很意外地說開了我。
“小竣,當年你為了我連最愛的畫畫都扔了。我對不起你啊!”
不提這個到罷,一提我就上火。當年我說,不就是因為要保護我的手才分的嗎?那我不畫了,這手日後殘也好,廢也好,都沒人能讓我們再分了。就這麼一個傻死人的念頭,讓我拋棄了學習近十年的美術,還是為了眼前這反反複複跟我唱分手戲的孫子!
“啪!”多清脆的耳光,我想拍醒他,更想拍醒我自己。
他停止了廢話,怒瞪著我,那眼睛跟碗裏的紅油一樣亮蹭,可我一點不怕。當年我們常打架,雖然個頭上我沒占多少優勢,卻也在打架上沒讓他沾我多少光。
看他半天不動,我想他還沒醉瘋到要跟我幹架的地步,決定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好早點回家睡覺。
“醒了?醒了就分吧!”
他此刻定會如受傷的小狗,很無辜很可憐的添著傷口,卻不知什麼時候又會撲上來咬我一口。
但這次他很安靜,安靜地讓我甚至有了不該有的心疼。
我告訴自己不可心軟,借著酒勁拉開了包廂門,“孫子,再見!”誰知,門還沒拉開,就被後麵的猛獸突襲了,身子因一陣蠻力破使我轉過了頭去直視那隻困獸。
“你TM說什麼?”他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吐著,果然他還是爆發了。
“分!”
“啪!”他沒輕重的一耳光清脆地落到我的臉上,嘴裏有種腥味的液體冒出,我知道那是什麼。
“有種再說一次!”嗡嗡響的耳朵還是聽清了那火大的聲音。
“分!”
又一耳光,我感到鼻子也有東西冒出。
“還說?”
“我說。。。。。”這個字還沒說出來,又是一下。
“方竣!”他怒吼著。
“嗬嗬。”我笑了,鮮豔的液體從眼角,鼻孔,和嘴角一起流出,有腥的有鹹的。
“小竣!”他抱住了我,顫抖地厲害,讓我本就難受的胸口更感窒息。“對不起,對不起我醉了!”
他放開我,想替我擦拭滿臉的血,卻在鬆開我的瞬間,被我一腳踹中襠下。“去死吧,孫子!”看他護襠喊娘的痛苦樣,還不覺解恨,抄起手刀就給他腦勺一記。
剛邁腳,就聽他含含糊糊地喊著什麼,我回頭看他指了指椅背上棉襖:“穿。。。。。冷。。。。。”
“謝了!”我抽了棉襖披在身上,踉蹌地出了店。
快過年了,街上很是冷清,我這一滿臉都是血的人獨自走在這樣的街上,還真像個遊魂。
走了好大一段路,才攔到了車。還好司機認識,是村裏四順的表舅。他有一茬沒一茬地說著現在治安如何如何壞,硬是沒套出我跟誰打架。
進了家見畫室的燈亮著,想起一直沒做的事——燒畫。幹脆趁今天把和他所有的記憶全都毀掉,才好重新開始。
推了門,才想到屋子給表姐住了,還好她沒睡,也沒多少尷尬,剛想轉頭走人。可,她手裏拿著不是我要找的東西嗎?
我一把奪了過來,連最基本的禮節也顧不得地衝回了西房。
手裏的火柴,劃亮了,滅了,再劃亮,又滅了,卻對那再熟悉不過的麵孔下不了手。
夢裏,又夢到那孫子的笑臉,特純淨,像是另個人,可還是沒忍住地揮上了拳。
11
服了!昨天把我揍成那樣,現在還有臉苦大仇深地瞪我?
“滾!”
“你把我揍成啥樣了?就沒點表示?”
“快滾!”
“我來取棉襖。”
“扔了!”
“你賠我!那是波司登的一千多呢。”孫子突然一臉賊笑。
“羅輝!”
他聽我喊他名字,就知道事情嚴重了,收起那副沒正經氣的笑臉。
“你知道我沒攢什麼錢,等過完年我去借點賠你,能滾了吧?”
他一下急了,“誰讓你賠了?我是來看你傷的咋樣!”
“沒死,能滾了?”
“你沒死?我快死了!”他一把樓住我,好像這樣才能抓住我們最後的可能。
我沒有推他,沒有罵他,隻是靜靜地等待,等待最後的結束。
“小竣,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當年是我選的開始,現在也能選結束吧?”宿醉的痛感襲上了頭,該死,為什麼在這個時候?
我大概看上去真的很痛苦,他竟順從地放開了我,出了屋子。
做事得有始有終,當初是我在校門口等他下學,對他說的行,如今也該看著他出了我的世界才對。我揉著頭,撐著有些虛的身體,站在了門口。
方竣,是個爺們兒就堅強點,他不過如願的滾蛋,又不世界末日!忘了自己曾多憋屈?還難受?不長記性犯賤!
還好,最後我忍住了,沒落淚,也沒叫他。
想帶表姐去集市逛逛,其實也知道那地方沒多少新鮮的東西,除非運氣好能碰到途徑的賣藝之人耍耍雜技,可今年運氣實在不好,沒碰到耍雜技的藝人不說,到碰上耍感情的衰人。
看那孫子一臉難看地陪在他未過門的媳婦麵前,想著他早上跟我說的那些情話,真TM可笑。比我看的任何小醜戲還有趣,我卻笑不出來。
阿苗還是那麼八婆,竟八起我和表姐的料來了,見她一臉笑盈盈地亂樂嗬,真想給她嘴上帶個口罩,讓她收聲。想想那孫子攤上這麼個寶,活該!
都說阿苗那女人很愚,可我覺得她死精,或許從那些風言風語裏早就嗅出點什麼,不然每次見我幹嘛總喜歡顯擺她和那孫子的親密勁兒?
真想跟她說趕緊把你家那位拉回去看好,最好再綁上繩,供上香,不然誰保證這孫子沒了爺就不去勾搭別人?
“姐。”我想說點什麼話,所以開口叫了一直陪在我身邊的表姐。我說羨慕她,這不是沒酒醒的胡話,更不是什麼矯情的麵麵話。就想告訴她,我羨慕她。
就算那些關於她的流言是真的,她也比我幸運,起碼她做過自己的主,握過自己的命。可我呢?如果我是她,嗬,多可笑的假設。
如果我是她,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傷害,
如果我是她,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阻礙,
可,我不是她,隻能是他,和另個他相愛的異類。
去年,看著綻放的火花,他說真他娘的美,我一直嘲笑他的庸俗,卻忘記自己就那麼不顧一切地和一俗人踏上那路,沒了回頭。而今,煙火依然美麗,卻和我沒了半點關係。
大年夜,該喜慶點不是嗎?隻是拜那孫子所賜,盯著那晶瑩剔透亮澄澄的餃子老半天,還是沒一點食欲。團團圓圓?多好,就是心不全了,難圓!
很感謝表姐,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送我一小禮物。她進屋的時候,我正計劃用畫紙去祭奠我和那孫子曾經那麼丁點的愛。多文藝?說白了,又想把它們燒了,那些東西燃成灰了,我們的事也算完全盡了。
“你TM說誰沒文化?”當年在被我罵急後,羅輝奪了我手中的筆開始亂塗亂沫。
“看,咱也是畢加索!”
去他媽的畢加索!那張被我嘲笑多年的抽象畫,被揉過、扯過,卻始終沒有扔過。
淚水,我那已經徹底不值錢的東西又落了下來。
“看我弟弟多帥!”
姐,謝謝你!起碼我有了可以去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