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討厭這羅嗦的衣裳，卻總是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悠揚琴聲斷斷續續，纖細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這是要開始的征兆。接下來的旋律更是熟悉，那在暗室聽過無數次的曲子，今日卻別有一番風情。揮袖，鈴鐺聲聲悅耳。抬腿，腳尖於空中滑出半圓。轉身，薄紗舞動，馨香撲鼻。
    零星幾個音符消失，一曲舞罷，他倒有些累。稍喘了口氣，鞠躬，看了眼阮素，後者笑笑。接下來該是對方教他的小曲了。那調子十分繞嘴，他練了幾天才完整唱下來。隻希望今天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
    稍稍向後退了兩步，低聲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開口，傳來的旋律卻並非熟悉的曲子。他有些驚訝地轉頭看男人，對方卻不再抬頭，而是專心地撥弄琴弦。
    方景愣在原地，一時竟有些尷尬。隻是抬頭卻發現所有的賓客無不看向阮素。正當他稍微放心些的時候，閆玉喬卻轉頭衝他微笑，搖頭。
    什麼意思？他不懂。
    “哇！！”聲聲驚訝傳來，方景也嚇了一跳，轉頭再次看向阮素。那琴上居然生出簇海棠花。紫紅花瓣隨著琴弦顫動。傳入耳中的旋律時而激昂，時而輕柔，忽然妖嬈，忽然內斂。悲傷，歡樂交相呼應，各種情感紛紛湧出，如此動聽卻叫他心中難過不已。
    阮素，你究竟是……
    “你們可知這曲子的名字？”良久他突然開口，挑眉望向眾人。
    話落，卻無人回他。方景看向呆傻的賓客，總覺得怪異，仿佛被人施了咒一般，眼神漸漸變得空洞。這並非沉溺於優美旋律中的樣子。
    “玲瓏。這是在下為家弟所作。家弟已逝多年，不巧今日正是他的忌日，心中難免悲傷，不自覺便彈奏起來。”
    “隻是不知，你們覺得如何呢？”
    突然挑弦，這聲刺耳與那日所聽完全相同。
    “說到家弟我想你們不可能不知道吧，他就是曾經與郡守傳出不倫之情的阮玲，那個你們鄙視，唾棄的阮玲。”
    方景靜靜地聽著，不打擾不靠近。阮素話落的瞬間，幾片花瓣突然落地，接著痛苦的哀鳴自台下傳來。幾人突然抓著自己的耳朵倒地抽搐不止。鮮血順著他們口鼻湧出，睜大的雙眼更是血紅一片。
    他嚇地後退，整個人靠在柱子上不敢動彈。
    “啊啊啊啊啊啊！！！！”聲音越發刺耳，眾人像是突然從夢中醒來一樣，茫然地看向四周。漸漸散開，隻餘方前那幾人歪倒在正中央。
    “嗬嗬，死了哦，真快。我還以為他們能多忍耐一會呢，隻是沒想到……哎……”
    琴弦再顫，旋律驟變，重回激昂。阮素大笑，望著眾人高聲喊道：“今日你們便是家弟最好的祭品！！這裏所有的人都要死！！統統要死！！！”
    瘋了！！他瘋了！！
    “尤其是你！！索暮煙！！！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不遠處，將軍仍舊氣定神閑，絲毫看不出驚慌。
    聞聲，手中的茶暫且放置一邊。身旁的幾個侍衛仍舊沉浸在旋律之中，而他卻站了起來。“你說我？嗬嗬，你有什麼本事？就憑這首曲子？”
    靠近之人身上散發著陣陣寒氣。阮素的琴聲更急像是在過招一般。片片花瓣墜落，越來越多的人倒地不起。痛苦的哀嚎在這旋律麵前竟絲毫引不起他的注意。
    方景驚訝的看著他們卻發現自己一點事都沒有，這太奇怪了。
    “來，跟我來。”身後有人抓住他的手臂一扯，下一秒熟悉的手臂將他環抱。燕瞳。
    “別說話，快點走！”
    方景還來不及出聲對方便將他拽到一邊，就在此時，另一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擺。扭頭竟是前幾日那個侍婢。
    “站住！！站住！！！你們這群惡魔，站住！！！”她一邊說著一邊對身後的將軍大喊，我抓到這個人了，我抓到這個人了。
    未等他反應，燕瞳突然衝了過去。銀晃晃的刀刃於眼前閃過，下一秒血噗地濺了出來。纖纖手臂不過眨眼之間便與身體分隔兩處。
    女人還來不驚叫，利刃已經刺穿她的頭顱，徒留不甘的雙眼瞪大。
    “走！！”燕瞳將他抱入懷中，輕踏桌椅縱身躍起。
    身下那些人們痛苦的掙紮，吼叫卻在此刻看得清楚，聽得清楚。
    阮素扭頭衝他笑，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不要……
    不要……
    不要……
    “不要！！！！”他許久不曾這樣害怕。那個笑容仿佛訣別一般。“燕瞳！！！阮大哥！！阮大哥！！！”
    幾乎就要哭出來了。方景抓著燕瞳的衣襟宛若乞求一般。
    “該死！！”對方忍不住低咒，隨即將他放下轉身竟又奔了回去。
    “嗬嗬，你在做什麼呢？”閆玉喬的聲音。依舊那身白衫，赤染站在他的身側，手垂在兩側卻未放在劍上。“方景，你叫他回去？你究竟在做什麼？你可知道那裏如今已是地獄了哦……”
    地獄？等等……他在說什麼？不對，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讓他回到危險的地方呢？
    瘋了！！不隻阮素連自己也瘋了。
    “燕瞳！！！”
    “哈哈哈，我說的沒錯吧，今夜有場好戲。”閆玉喬說完便繞過他前往那台子。
    “你要做什麼？”
    “幫你們一下。”話落他與赤染幾乎同時消失在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