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時，拴在一旁的白馬突然焦躁起來，嘶的一聲鳴叫。他從睡夢中驚醒，怔怔地盯著那馬看。雨雪不知何時停止，風也小了些。白馬甩了甩腦袋向他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後退，然後瘋了一樣的不停地晃著腦袋。他感覺有液體甩到他的臉上，溫溫的，還沒來得及抹一把，眼前的景象便嚇得他說不出話來。
    那白馬背上的皮毛開始脫落，露出血肉，大大的眼睛盯著他看。血淚順著眼眶滴落。方景想要起身，想要靠近，但是雙腿卻哆嗦的不聽使喚。
    “不要看！！”眼睛突然被人蒙上。黑漆漆的，即便如此那些畫麵似乎已經映在他的眸子上。方景感覺到男人的體溫，對方將他抱的緊，不停地在耳邊重複，忘記吧，忘記吧。
    嘶鳴之聲漸小，直至消失，良久之後，燕瞳才鬆開手，麵前卻早已沒了那白馬的身影。
    “怎麼會……它……去哪了？”他的唇不停哆嗦，舌頭也不聽使喚，一句話竟說的結結巴巴。
    “走，快點離開他。”根本來不及解釋。燕瞳拉著他的手便朝著對麵的山跑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五六個黑衣人將他們包圍。暗器如昨夜的雨雪嗖嗖得像他們飛來。方景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他不停的轉著圈，男人將他從左邊甩到右邊，黑色的小刀幾乎擦著他的發梢飛過。紅色的穗子掃過臉龐，竟是火辣辣的疼。
    突然的騰空，方景背對著男人，他看見腳下的黑衣人同樣躍起，劍尖在他的眼前靜止。隨後他被男人高高的拋向空中，雲彩仿佛就在他的身邊一般，拋起，落下的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喊叫。
    男人將他接住抱在懷中輕巧的落地。雪花紛揚，蒙了眼，模糊間，殷紅的液體飛濺，染紅了潔白的雪花。
    “誰讓你們來的？”他聽見熟悉的聲音，冰冷的語調。扭頭身邊竟隻剩七零八落的屍體。唯一存活之人也不過僅剩一口氣而已。
    “最後一遍，你選擇活著還是……”話未說完，方景便看見那人眼角滲出了血，嘭的一聲向後倒去。埋入雪中的身體一點點消失，最後留下的不過一灘紅雪。
    方景看見燕瞳半空中握著短刀的手一陣顫抖。這是他才反應過來，對方殺了人，而且當著他的麵。
    “走，快離開這，我們要去泗水城！！”沒給他更多的時間，男人拉著他繼續向前走。
    風又起，夾雜著雪花滑過他的臉頰。
    腳下是皚皚的白雪，他的眼前卻血跡斑斑。
    “你會死麼？”這話脫口而出的瞬間，男人牽他的手更緊了些。
    “你可能會死！！”第一次，燕瞳衝他咆哮，他暴怒的臉上青筋凸起。原本的溫暖瞬間消失，他感覺到指尖的冰冷蔓延到全身。
    “我問的是你……”或許是缺水或許是嚇到了，他的聲音變得沙啞。
    男人看著他，許久。他聽見他的歎息，那樣微弱，又無可奈何。“小景……”
    “我問你會不會死！！！”
    “他們是衝著你來的對麼？？？”
    “燕瞳他們要殺了你對麼！！！！”
    “回答我！！！回答我！！！”他激動手腳不停的哆嗦，想要抓住對方的手卻一點點失去力氣。
    “這裏危險對麼？他們要殺了你！他們要殺了你！！！剛才……剛才……”
    “我成了你的負擔了？我成了你的負擔了對麼？”
    “我……我……”他低著頭，瞪大的眼睛像是在尋找什麼一樣。燕瞳伸手他卻後退，一步一步，那距離不斷的拉大。緩緩蹲下的身子蜷縮成一團。
    三年前的記憶再次浮現，那些他始終不肯麵對的事情卻如此清晰的重複在眼前。那個雨夜，喝醉的男人搖搖晃晃的靠近。小景是來我家玩的？燕瞳還沒回來，先進來吧？他聽見對方這樣對他說，然後那隻手開始摸他的頭發，摸他的臉頰，摸他的身體……
    對方明明隻是站在那卻像將他捆綁住一樣動彈不得。
    他的後腦重重的敲在牆上。叔叔？
    我看到了哦，燕瞳這樣摸你的頭發，臉頰，身體，親吻你的唇。好柔軟，真的好柔軟。小景，也讓我試試好不好？不然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哦……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麵前的男人笑的猥瑣。他開始恐慌，在男人再次靠近之時卻突然推開了他……
    閃電突然劃過長空，照亮了昏暗的屋子。轟！！雷聲落，掩去了男人的尖叫。他看見黑紅的液體從男人身下流出……
    他捂著嘴，拉開門想也不想的逃了出去。雨水阻擋了視線，誰與他擦身而過，不停喚著他的名字名字。
    燕瞳……燕瞳。被發現了，不能在一起了，要被奪走了！！燕瞳！！燕瞳。
    他的神誌開始混亂，方才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腳步，轉身那身影卻消失了。燕瞳！！！
    折返回去之後便是那驚悚的畫麵。燕瞳……
    燕瞳你殺了你的爸爸？你怎麼殺了他呢？你怎麼殺了你的爸爸……
    “嗬嗬……”
    “小景。”
    “哈哈哈哈……是我，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你的爸爸！！！”他衝著燕瞳喊，淚水不停地湧出。
    “不是，不是這樣的！小景，是我殺了他，我不是告訴你了麼是我殺了他，與你無關，這一切都與你無關。”燕瞳跪在他的身前不停地親吻著他的臉頰，淚水。“小景，小景……”
    “你不是我的包袱，這一切都不是因為你！！他們有罪！！”
    他們。他們？他們！
    原來如此啊。方景記起了之前的新聞，羞辱他的同事離奇的死於家中，瞧不起他的鄰居暴屍荒野，奚落他的村民下落不明。
    你看到的不過其中一個，在那之前，在那之後已經記不清多少人死在我的手中了。
    這便是命運你相信麼？
    燕瞳的話回響於耳邊。男人突然抓起他的手。“小景，這便是命運，你我注定相遇，而我注定守護你生生世世。”
    “小景，你看兩把短刀，一把為你，另一把仍為你。”
    燕瞳，這兩把刀送給你，將來誰要欺負我你就用這個懲罰他們。年少時的戲語，如今竟成了將燕瞳推入地獄的魔咒。
    方景想哭，他都做了什麼！！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麼。
    “我愛你，我愛你啊。你也說過的，你愛我，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不是麼？”
    風停了，太陽緩緩升起，雲走，那抹溫暖灑在他們的身上。他卻覺得心疼得厲害。
    “不會了。”擦幹淚水，他握住男人的手將其中一把刀拿了過來。“這把還給我。以後它為了你存在，而我，為了你生，為了你死！！”
    “小景……”
    “燕瞳，心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