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曲小悅站在一間病房前，抓著包包的帶子，臉上看不出表情。有護士三三兩兩的從她旁邊經過，還有病人在走廊裏練習行走，醫院裏充斥著
    消毒藥水的味道，連她的呼吸裏都是。
    她想起一個小時前，她匆匆跑來醫院，到了問詢處，卻裹足不前，她在猶豫著，她知道踏出這一步意味著什麼。母親也知道了這件事，隻是
    ，她的眉眼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不相幹的事，“你想去便去吧，畢竟是你的父親。”母親這樣的態度卻更讓她猶疑，經曆過那場情傷，她覺
    得自己深深理解母親的痛，隻是她的痛，比自己更甚。
    她不知道母親的態度是真的釋然了，還是隻是說說而已，這樣的事，換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默默地喝完粥，就拎著包出門了。
    從問詢處走到病房前，她感覺自己似乎經曆了滄海桑田那麼漫長。從病房門上部的玻璃上望去，那個女人在一口一口地喂他吃東西，他的臉
    色有些蒼白，手上的青筋突起，駭人得很。
    握在門把手的手鬆開，她移開步子，卻看到迎麵走來的那人。陸天昊看著她臉上的黑眼圈，皺了皺眉，隨即輕聲說道，“怎麼不進去？”
    曲小悅搖了搖頭，她不知道這代表的是她不想還是不敢，陸天昊也沒逼她，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一把帶到懷裏。他身上的溫度立馬驅散了周
    圍的寒意，她似乎覺得呼吸裏都是甜甜的味道。
    就這麼靠了一會，她有些不好意思，走廊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再加上陸天昊出色的外表，他們已經是眾人矚目了。輕輕推開他，微低著頭
    ，向著門口的方向走去。陸天昊不言語，跟在她後麵。
    出了醫院的門，曲小悅才後知後覺地問，“你怎麼來了？”
    陸天昊很西式地聳聳肩，曲小悅“切”了一聲，小聲嘟囔著，“又調查我，哼！”
    她現在已經都他調查她這件事持平靜態度了，她自己也知道陸天昊這麼做事關心她，雖說有時候也會侵犯她的隱私什麼的，但是她妹那麼矯
    情，五年了，她也學會分析問題了，而不是隻從自己的角度出發，隨意地評判一個人，那樣，或許對那個人很不公平。所以，當陸天昊說要請
    她吃飯時，她沒有拒絕。
    吃的很簡單，清粥小菜，陸天昊倒是懂得她的心思，知道她現在也吃不下什麼東西，好在粥煮的火候很到位，胃裏麵一下子舒服了許多，配
    的鹹菜也醃的很好，她幾乎都有些讚不絕口了。
    擦了擦嘴，心情好了許多，她終於露出了整個晚上第一個微笑。陸天昊看她笑了，心裏鬆了一口氣。
    也許是吃飽了吧，曲小悅的戒心沒有剛才那麼重，她戳著碟子裏的鹹菜，悠悠地歎氣，窗外好像刮風了，行人開始加快腳步往家趕，每個人
    ，來來去去的，總有一個停駐的地方，而她，似乎早已經沒有了。
    她抬起頭，睫毛微濕，在燈光下亮晶晶的，看的陸天昊心裏一動。
    “你知道嗎？大四那年，我想要考研究生的，我從來沒有那麼專注的去做一件事情，每天早起晚睡，我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比任何人都渴望成
    功，終於等到了考試，可是那天我卻沒去，因為我不小心發現了一些事。你知道的，我有時候個性太強，是非曲直從來都是絕對的標準，所以
    當我知道我爸爸的事情時，我第一次感到了絕望。你走了我還可以安慰自己，你總會回來的，我有時候甚至想著，就這樣一直等下去也沒什麼
    ，反正時間也是一樣會過去的。可是我爸爸不一樣，我從小就依賴他，在我心裏，他是神一樣的存在，當我看到他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
    我覺得心裏有一處地方坍塌了，就像支撐房屋的承重牆，再也不會重新矗立。”
    曲小悅雙手在臉上胡亂的抹著，對麵陸天昊的麵容漸漸模糊，又仿佛在過去的歲月裏重新鮮活起來，那是她的生命裏最閃耀的陽光。她急切
    地翻著包包，卻怎麼也找不到紙巾。陸天昊遞了一張過來，她接過，語無倫次，“你知道的，我不是……沒有……”
    陸天昊隻是微笑著看著她，卻莫名地讓人心安。
    他撫了撫她的頰，溫柔的可以擰出水來，曲小悅平靜下來，嗓子裏還有低低的嗚咽聲。
    陸天昊結了帳，攬著她出了餐廳。
    走到停車場，他停在車邊，從懷裏摸出她的腦袋，小小的，卻倔強不肯認輸。
    陸天昊心中歎息，拿起車裏的紙巾幫她擦幹又一輪的眼淚，小臉都被蹭地有些發紅了，陸天昊心疼地用指腹輕輕滑過，驚起一池春水。
    曲小悅的心，在那一刻，突然又活了。
    兜兜轉轉，總還是逃不過，命運有意無意地安排。
    她抓著陸天昊的衣服，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孩子，絮絮叨叨的說著，是這些年的經曆，大的小的，雞毛蒜皮的，驚天動地的，都想要跟他分享
    。陸天昊靜靜聽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隻是漸漸收緊的胳膊泄露了些許情緒。
    曲小悅揚起頭，明眸皓齒，仿佛又是幾年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女生，陸天昊看的有些呆了，曲小悅仍是笑，他看的出來，那是真的在笑。她就是這樣的女生，善解人意，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讓別人安心。雖然知道她心裏可能還會有些不舒服，但是她笑了，代表她願意去麵對，願意去忘記。
    在國外的那幾年，陸天昊幾乎不敢想象，他還能看到這樣的小悅，這樣的，讓人心疼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
    曲小悅的小臉蹭著他的衣服，劉海毛毛的，眼睛卻是亮晶晶的，定定的看著他，沒有半分的不確定，“陸天昊，你還要我嗎？”
    陸天昊在那一刹那聽到心裏湧動的血液的聲音，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他握緊雙手，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他以為，他永遠都不會聽
    到這樣的話，小悅倔強，當然也不會容忍他那樣殘忍的不辭而別，用生了鏽的刀子在她心裏，緩緩地劃著，傷口不深，卻永遠也好不了。
    他輕輕的說，聲音裏有些顫抖，“小悅，我以為，這句話該是我來問你的，你還要我嗎？”
    曲小悅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繞過陸天昊看向遠處，好像沒有焦點，卻好像在深深的凝視著誰。
    “原來，隻是這麼短的距離，我卻繞了這麼多彎路。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