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我的眼睛看上去很熟悉嗎？這是我和我的哥哥，最像的地方。”
    路遙下意識地看著羅欣黝黑的眼睛，那雙眼睛裏的惡意、諷刺、怨恨漸漸褪去，水洗過一般，溫柔的光澤泛上來，暖暖地將人包裹進去。
    那是唐璜才會有的眼神。
    啪
    就被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羅欣逼近，兩人的臉距離不到五公分。“我的哥哥死了，為什麼你還活著？”
    如此的殘忍。
    “你是……唐璜的……”夢囈似地，路遙微微出神。
    “是你害死了我的哥哥，如果不是為了接你，他不會熬夜後還開車。為什麼是你活著？”美麗的眼睛裏水霧彌漫。這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一直很疼她，出國學醫也是多虧了哥哥的鼓勵，她才下定決心。結果呢？當她滿心歡喜馬上可以提前畢業的時候，她最喜歡的哥哥竟然去世了？！老天在和她開玩笑嗎？
    路遙幾乎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傻傻地盯著羅欣的眼睛。和唐璜相似到極點的眼睛裏，滿滿地乘載著哀傷。
    ——不要難過，你難過，我也會難過……
    蘇溪一直在等路遙，整整四個多小時。秒針走動的細小聲音令他焦躁不安，最後終於等不住了，抓起外套就衝出門。
    無論怎麼撥打路遙的電話，都是無法接聽的狀態，蘇溪覺得自己快瘋了。沿著繁華的商業街一家一家酒吧尋找。他已經記不得是第多少次撥開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了，蘇溪完全喪失了耐心。
    “滾開！”狠狠推開企圖貼上來搭訕的男人，用力過猛甚至把人推倒在了地上。蘇溪沒有心情扶起男人道歉，不想對方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他，搭訕不成惱羞成怒，從地上跳起來廝打。
    周圍的人唯恐被兩人波及，紛紛散開幾步圍成半個圈。尚有幾分清醒的客人猶豫著是不是該報警。
    “哈哈~”突兀的嬉笑聲從人堆中傳出來，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到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跟前，一邊拍手一邊大笑：“加油~加油~”
    “路遙！”蘇溪驚喜地拉住他，卻被剛才的男人偷襲得手，挨了一下重拳。
    “混蛋，現在沒空理你！”飛快地回踹一腳，確定男人不會妨礙他，扯著路遙就衝出酒吧。
    路遙早就喝醉了，連羅欣幾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路遙，你醒醒！”輕拍白皙的臉龐，蘇溪小心地避開路遙被莫初景打腫的右臉，“我們該回去了。”
    “回……回家？”大舌頭吐字不清，路遙忽然高興起來，“好啊好啊，我要回家~”
    蘇溪頭疼了。和醉鬼說不清楚，偏偏路遙又很堅持。
    “好了，別跳了！”拉過路遙的手牽好，“我送你回家。”
    路遙這才安分下來，乖乖地站在原地。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蘇溪哪知道路遙住在哪裏啊。偏偏路遙跑出來的時候又沒有帶手機，這會兒也聯絡不到莫初景。
    “我說，你是生來克我的嗎？”捏捏路遙筆挺的鼻子，蘇溪苦笑。
    “嘻嘻~”
    “……”
    背起路遙，蘇溪慢慢地走回去。他的公寓不遠，走回去大概也就半個多小時，晚風拂過帶來的涼爽剛好可以讓路遙醒醒酒。快到的時候，路遙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問我為什麼還活著。”悄悄蹭了蹭厚實的背脊，路遙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正在粗聲喘氣的蘇溪錯過了路遙的輕吟。
    “他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路遙動動身體，調整到更舒服的姿勢，卻險些從蘇溪背上摔下去，累得蘇溪一頭冷汗。
    “不要亂動！馬上就到了。”
    “你知道嗎，天主教義規定，自殺的人死後是要下地獄的。我不要見不到他……”路遙的思緒很淩亂，他努力用那喝醉後比一團漿糊好不了多少的腦袋整理出完整的話。
    唐璜即使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他，最後一定也會飛往至善至美的天堂。而他，還要繼續活著，去完成剩下的約定。
    還是不甘心啊。
    “壞蛋，明明說好了要一起變成老頭子的。”
    蘇溪沉默地走著，肩膀上漸濕的布料粘在皮膚上，仿佛連骨頭都要灼痛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把路遙放到床上。“我去給你拿毛巾，你擦一下臉今天早點睡。”
    轉身時，蘇溪的衣服被拽住了。
    “拜托，不要離開我。”路遙用手臂遮住雙眼，掩蓋哭紅的眼睛，表情脆弱，“至少今晚，不要離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不等蘇溪說話，路遙就自動自發地起身纏上去。
    蘇溪強硬地拉開路遙遮住眼睛的手，把他額前的碎發撥到一邊，讓兩人的眼睛都暴露在燈光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路遙露出討好的笑容，嘴巴輕輕印在蘇溪的嘴角。
    “路遙！”蘇溪立刻拉開他，好看的眉毛皺起來。
    路遙瑟縮了一下。
    ——他被嚇到了。
    “不要這樣笑。”蘇溪心痛，“不要這樣討好別人，做你自己。不是唐璜，不是其他的任何人，你是路遙。”
    路遙迷糊地歪著腦袋看蘇溪。
    被他難得一見的童稚蠱惑，蘇溪聽見自己的聲音越來越模糊。
    “路……遙……”
    柔軟的嘴唇貼合在一起，細密無縫。
    他該停下的，路遙喝醉了可他沒有，但他就是該死的控製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