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燃·煬丘 第三十四章 驚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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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著人潮,被擠得有些站不住,好不容易擠開圍在前方聽小夥子解說的人,他抬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忙趕到出事的地方,官府已經把麵鋪封住了,幾個人踮著腳尖一蹦一蹦拚命想看清裏頭的狀況,可連影子都沒見著就被官府的人推推搡搡弄到遠處。
“官爺,”華顏拱手上前。
穿灰衣的小廝見他長相俊美,衣冠楚楚,穿著不似平民,立即放下怒氣,略帶謹慎地問:“你有何事?”
“哦,聽說這邊死人了,可不可以……”
“不行不行,再等會兒,張大人正忙著驗屍!”華顏的話被打斷,小廝毫不給情麵地說。
“他們可能是我兄弟!”華顏等不及了,懶得跟他鬥嘴,收斂下剛才的謙恭,斬釘截鐵地表明來意。
“你兄弟?”他狐疑地打量打量華顏,眼睛一亮,“你是秦宸人?”這會兒小廝方注意到華顏服裝的不同。
“沒錯,他們本是隨我一起來的煬丘,可還沒辦完事竟然就被人殺了!”華顏憤怒道,棕黃色的眸子逼視小廝,清修的身軀頓時散發出壓迫的氣場,這個小廝算是盡職盡責,但少了些變通,“快讓我進去,驗屍應該結束了!”他不放心外人檢查,怕無意間重要的線索被毀去。
“你,那等等……”小廝仍不鬆口,交代另一個人幾句話,就兀自衝進麵鋪。
華顏挺直地立在原地,腳胡亂地點著地,頭發有幾縷散開飄下,他眉頭緊鎖,沉思起來,這樁事,鬧大了,看來對方是要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幸好隻有五個暗衛留在附近,其餘的都被派到其他地發完成任務了,要不指不定會全被殺光。
“你,喂,你可以進去了!”小廝抱著劍從裏麵走出,朝華顏揮揮手。
“嗯。”華顏點頭表示過謝意,便三步並作兩步走入麵鋪。
這裏裝修簡陋,就一個陳舊卻不破爛的棚子搭在頂上,幾口大鍋,幾鍋來不及倒掉的麵湯,幾根粗麵晃悠悠地在麵湯上漂浮,地麵上有幾塊碎瓷片,四周灑滿油汙。
“你就是他們的兄弟?”一位身著深藍色衣袍的中年男人問道,他就是本地最出名的捕快,姓張,精明的小眼中閃著捉摸不透的光。
“對,小民顏華拜見張大人。”華顏微微前傾,行個禮道。
“小民?哼,不見得。”張大人裝作沒看見他,緩緩眼中的驚豔,哧鼻道,“你們秦宸的莽漢一來咱煬丘就把這裏弄得烏煙瘴氣,真是不祥。”
華顏未理睬他,徑直走到蓋著白布的三具屍首旁,毫不猶豫地掀開——
和那二人的死法幾乎一模一樣,脖頸處一個大出血的傷口,浸透了胸前的衣物,趁張大人來不及阻止,華顏又扒開他們的衣物,仔細地觀察起傷口。
“喂喂,不要得寸進尺,”張大人忙把華顏推到一邊,蓋上白布,滿是精光的眼中有幾絲疑惑,“他們到底是不是你兄弟?”
“不是。”輕輕兩個字一說出,華顏的心刹那間被重重地壓下,他的雙手沾了點血,不自覺地顫抖,既是因為難以置信,又是因為不甘。
如果他跟官府扯上關係,恐怕就很難輕易走掉了,秦宸亂已經在戰場上,他必須快些恢複武功,唯一的辦法,就是否認這兩個兄弟,把他們交給一頭霧水的官府,蒙混過關。
“他們在半柱香前被殺,你那時在哪兒?”張大人警覺地問。
“我在飄香樓,吳娘和小倌姑娘們都可作證。”華顏強製自己隱藏住哀傷的情緒,“我聽到有外地人出事就以為是我的兄弟們,但這次不是……”他再次否認道,轉身防止張大人看到他眼中的無奈。
“真的?”張大人繞過他,站在他麵前。
華顏棕黃色的眸子裏的驚濤已經平複,是無盡的鎮定:“真的。”他吐出這兩個字,握成拳的手指已經發白。
“嗯,那就快走,別擋著官府辦事。”張大人見沒取得進展,不耐煩地命令道。
“告辭。”華顏拱手道,不緊不慢地走出麵鋪。
待到脫離了小廝的視線,他路過一個人很少的街口,就索性靠在牆邊,緩和緩和不平靜的心。三人均是被一刀斬殺,不過真正致命的傷口不是刀傷,而是一條細細的劍傷,人死之後,殺手又像嗜血如狂一般,補上了幾個刀傷。
“喲,李小哥在這裏啊!”幾個人笑嗬嗬地圍住一位衣服上滿是油漬的年輕男子。
“我如今啥地兒都不能去了。”他語氣中帶哭腔,“心疼啊,咱的麵鋪。”他拉住其中一人的袖子,迫不及待要傾訴一番。
華顏立即支起耳朵,不易察覺地挪過身子。
“咋,那三人到底是怎麼被殺的啊?直接報到了張大人那裏。”同伴關心地問他。
“甭提了,那時咱正在表演做拉麵,三個人一進門就喊了六碗,咱看生意還大,就屁顛屁顛地去搞了六碗,可一回來,麵鋪就閃過一個黑色人影,嗨,那速度,風一般‘嗖’地就三刀解決了他們,立刻血啊飛得到處都是,你看……”說到感受至深處,李小哥拉開腰帶,“裏麵這件血沾上一大片,咱又來不及換,隻好在外麵套上咱大大前天穿過沒洗的外衣……熱死了!”他抱怨道,隨後身邊人就催促他去喝茶,聲音漸漸消失。
華顏從路口走出,打算回飄香樓,迎麵飛來一個人影,他抬起頭一看,愣住了:“樓影風!”他失聲喊道。
血紅的絲質長袍繡著繁複的花紋,深青色的竹帽搭下深青色的簾幕,可絲毫掩飾不住一身邪肆的氣息,散亂的發絲隨風飛揚,心月劍斜斜地挎在腰間。
“啊,銀楓公子!”一個路人停下,口氣中滿是興奮。
“真是好運氣,居然看到銀楓公子,雖然沒露臉,可看看那身形,那屁/股,嘖嘖,夠好啊!”越來越多的人應聲停下,嘴裏吐出的話全是些不堪入耳的詞,“不知今夜楓院開不開,嘿嘿,有銀楓公子在,誰還去飄香院……”
華顏詫異地看著一聲不吭的樓影風,他居然沒有反駁,也沒有生氣。
“喲,這位美人兒是誰?真標誌。”一隻黃黑黃黑的手伸到華顏的身後。
“嚓。”一聲脆響,樓影風就像沒動一樣立在原地。
“啊!!!”淒厲的叫喊劃破煬丘城中,那個人的手被利落地砍下,鋒利的刀刃,正是心月。
“今夜本人楓院接客,歡迎各位來訪,請帶足銀兩。”雌雄莫辯的聲音無限冷意。
樓影風不等其他人回過神,大力把華顏舉起,躍到屋頂上,奔向前方高大的樓,從下方可以看到他的嘴角弧度優美地勾起:“無人公子,別來無恙。”
華顏勉強地邁開步子,一邊向前一邊思索著:他與描述太像了,風一般的身形,深不可測的武功,除了那傷口和衣服。
心月造成的傷口曆來不見血,樓影風向來隻穿紅衣。
他偷偷把手伸到心月旁,想拔出,沒想到樓影風先一步把細細的心月抽離劍鞘:“這上麵可沒有秦宸亂暗衛的鮮血,他們死時,本人正在楓樓布置今晚的場子。”他猜到華顏想說的話,語氣無任何慌亂的跡象。
剛說完,楓樓就到了。華顏拍開他的手,打量著裏麵的裝飾,奢華的布置一點不讓人覺得俗氣,珠光寶氣竟讓這裏顯得精致美觀。布局和飄香樓一樣,可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哎呀,多俊的爺啊!”一群小倌蜂擁上來,各式各樣的打扮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誇張地漂亮。
華顏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塊肥肉,任小倌們瓜分,他們的力氣天生就大,死死地摁住他讓他不能動彈。
“你摸摸,爺的臉很涼很滑。”一位紫衣小倌說。
樓影風興致勃勃地摘下竹帽,邪佞的眼中有不知名的東西在湧動。
“哎,這腰很柔韌,擺動起來那才叫爽。”另一位毫不示弱地揪起華顏的腰。
“放開!”華顏棕黃色的眸子漾開怒意,若是一般人早就被這透骨的怒意澆得渾身發寒,可小倌們居然毫不在意。
“公子,這位爺賞給咱了,好不?您是好人。”身著白衣的小倌看起來天真純潔,亮亮的眼滴溜溜地轉著,其實一肚子壞水。
“他是本人的客人,你們最好別動。”樓影風雌雄莫辯的聲音警告道,他優雅地抬抬腿,換個姿勢,右手支住頭,微微上揚的眼角,與勾起的嘴角遙相呼應。
“真是的,早說嘛。”一群人一哄而散,有的留戀地大力揉搓幾下,就留華顏一個人衣冠不整地躺在地上。
他挺身坐起,無暇顧及這些小事,像剛才的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問他:“接著來說說你的證據,我無法相信在此地見到你又發生凶案的巧合。”
“巧合?本人一直在這裏當頭牌,前些日子心中發悶出去逛了一圈,恰好碰到你,看你是昔日的無人公子,武功廢了那般可憐,就發了個慈悲跟在你身邊保護你。”他半調笑半認真,手指抓起一縷頭發搓搓又放下,“現在秦宸亂的暗衛都死光了,本人隻好親自出馬,再保護你一段時間。”
“你我以前從未有過交集,你為何大言不慚地說‘保護’?”華顏向前一步,打量著麵前的人。
“本人保護你的原因?”樓影風暗紅的眼裏劃過笑意,他輕輕地敲著身下的桌子,緩緩道,“大概是,很想上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