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柒櫟慢慢站起，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局麵。他雙手捧起酒杯，道：“武林盟主蕭柒櫟，敬淩瑞丞相！”
    在座嘩然。
    秦宸亂一副滿意的樣子，揮揮手，對總管道：“賞！”
    太監總管立即搬上一個箱子，當著眾人打開。
    “這是玄鐵打造的下弦雙鉤，帝都武師竟靈之作。”秦宸亂解釋道，擦淨雙手，伸入箱中，拿起下弦雙鉤。一對鐵質的黑色雙鉤反射出炫目的光，其上隱隱透出不可名狀的氣息，似是有生命一般。
    蕭柒櫟沉得住氣，沒有過於詫異，接住雙鉤，靠在身後。
    各方豪傑回過神，又熱騰地議論起來。
    “蕭盟主怎麼這樣，趨炎附勢！”一個白衣年輕人說。
    青衣男子附和道：“是啊，太讓人失望了。他這樣不是背叛了咱江湖朋友嗎？”
    “哎，真是人心叵測，今天一個樣，明天一個樣，想當初他當選盟主時，還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不會倒戈強權……”
    “我看就是那個丞相，他那副狐媚樣，就是個勾、引人的主……”
    “他們幾個人都不是善茬。”一位灰衣老者義憤填膺。
    流言快淹沒了這個宴席，議論紛紛都是直指華顏和蕭柒櫟。蕭柒櫟安穩如山，華顏埋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雪寒白和秦宸亂像置身事外，自顧自喝著酒，隻是雪寒溫潤的氣質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議論漸漸少了，蕭柒櫟這才站起來，環顧一圈，忽略眾人的鄙夷，解釋道：“今日蕭某敬落暉丞相，是因為他幫助過蕭某。丞相大人在武功全失之前，乃江湖名士無人公子。”
    這番話震驚全場——無人公子？
    雪寒白偏頭看了看華顏，又麵無表情地飲酒，絲毫不為所動。
    無人公子是十年前淩瑞的傳說。此人神出鬼沒，行俠仗義，救助的人不計其數。善使劍，弓，刀，和銀針，一手銀針出神入化。無人公子不僅武功無人能及，心腸更是好得無人可比，廣濟天下百姓，親手扶植了淩瑞的大批江湖勢力。但因其輕功速度過快，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沒人知道他的歲數。隻有傳言無人公子體態清修，宛如神人。
    十年前他遊遍淩瑞，秦宸，深得江湖人士佩服，然而不知為何，他突然消失了，像根本不存在此人一樣徹徹底底蒸發於江湖。眾人也猜測過無人公子的去處，不計其數的傳言傳出：無人公子不是人是仙，無人公子娶了某個高官的千金，無人公子年過百歲逝世……那時是百姓飯後最熱衷的雜談。
    沒想到，十年後蕭柒櫟指認華顏是無人公子——是淩瑞的第一丞相，第一美人，第一麵首？！
    “蕭盟主所言無證。”柳洋淡淡反駁道。
    蕭柒櫟搖頭：“蕭某作為盟主，自然不會胡言亂語，那日蕭某奄奄一息之時被無人公子所救，感激不盡，遂將傳家寶——一根枝形發簪贈予他，讓他有事盡管找蕭某。發簪上有蕭某的家印。”他抬起袖子，一個長條形的繁複圖案印在上麵，“發簪是世上獨一無二，據言神仙贈予的材料製作，極容易斷裂，卻可以不借助外物，自行修複。”
    華顏驚奇，那發簪有這功效？暗暗背上冒出冷汗，先前騎馬時，早將發簪扔掉了。
    “那就拿出來看看啊！”白衣青年道。
    眾人均附和。
    華顏第一次感到好笑和無助，天要亡我。
    棕黃的眼眸靜靜地看向一臉期盼的秦宸亂，中有怨恨。秦宸亂本是成竹在胸，信心十足地打量華顏，看他神色不對，眼中的波濤像要把人席卷一般，頓時心中有些慌亂。
    “是啊，拿出來看看吧！既然蕭盟主這樣說了，丞相大人就把發簪拿出來給大夥兒見識見識！”眾人一致認為。
    柳洋晃悠悠站起身，銀色假指端起酒杯：“若丞相真的是無人公子，柳洋就當著所有人的麵，為剛才的無理道歉。”話中有不信，倒讓人覺得他在說一個不可能為真的謊言。
    灰衣老者也站起身：“本座一家曾受過無人公子的恩惠，早就想傾盡家產感謝他，若丞相是無人公子，本座願讓手下七百八十四名鶴唳弟子聽候差遣。”他是七閣八派中鶴唳閣的掌管者——顧岩傾。鶴唳閣的武功是他的獨創，雖然單人的對決毫不占優勢，但一旦群攻，敵人絕對會被那精妙的配合，高超的技法打擊得無絲毫回轉之地。這是秦宸亂夢寐以求的利器，好不容易和顧岩傾立下合約，可以在秦宸戰爭之時三次使用鶴唳閣。這次，顧岩傾竟擅自改了規定。
    眾人無暇顧及這些了，因為大部分人都是和無人公子有關聯的，紛紛表示，如果證明華顏的確是無人公子，就心甘情願將自己的勢力與他分享。
    華顏越聽越不知所措，表麵鎮定，心中實則已無對策。
    他是無人公子不假，但是。發簪沒了。無人會相信。
    越鬧越激烈，有的人甚至拿出紙筆列字據。
    “無人公子，您就別躲了，現身吧，咱一家子都對您崇拜萬分啊！”
    “丞相，您快把發簪拿出來，證明您是無人公子，楊某定會奉上千金之秘籍！”
    華顏很清楚，在場的人並非想證明他是無人公子，而是為了無人公子這個無人能超越的身份，狂熱，感激，以及追隨。若他拿出發簪，得到的將是無盡的利益，拿不出，今日這個宮殿，會成為他的葬身之地。
    十多分鍾過去，他始終不動，秦宸亂有些著急，頻頻向他使眼色，表明不會阻攔眾人的行為。
    華顏無法。
    他沒有發簪。
    逐漸平靜的心，盛滿無望，像一潭死水，所有泡沫被打滅。
    怨誰也不能挽救了。
    造化弄人。
    眾人都把紙放到華顏桌前，期盼的眼神望著他，欣喜後麵，是不可撼動的信仰——無人公子的影響力是平常江湖人無法超越的極端。
    雪寒白終於有了動靜，他暗暗握緊華顏垂下的手，傳遞著暖意。
    華顏感到手心一涼，驀地站起身，清亮的聲音開口道：“諸位兄弟，華顏不需要你們的任何東西。眾所周知，無人公子是絕不會索求回報的。”
    他拿起一根斷了的枝形發簪，緩緩接在一起，單手放開，果真恢複如初。他把發簪給身旁的雪寒白，雪寒白傳給柳洋，柳洋看了一陣傳給灰衣老者……依次傳下去，直到每個人都看了上麵的蕭家家印。
    “真的是無人公子！”白衣青年首先激動道。
    繼而又是議論，隻是這個議論，都是讚美之詞。
    秦宸亂拍拍手；“既然各位兄弟承認了無人公子的身份，那麼就請履行承諾。”他微微側視柳洋。
    柳洋不情不願地站起身，舉起酒杯道：“柳某為先前的失禮賠罪，同時敬無人公子酒一杯！”
    眾人異口同聲，響震雲天：“敬無人公子！”
    一片和諧之景，宮女們上來摻酒，還有舞女助興。
    一時間載歌載舞，仿佛人間極樂。
    華顏有些疲倦，隻手撐著臉，另一隻手又被雪寒白握住。他衝雪寒白一笑，雪寒白報以和風般的溫柔。他關切地問：“華顏累了？”
    他什麼都不想說，點點頭。
    雪寒白立即對秦宸亂道：“王上，丞相大人身體微恙，懇請您準許小人帶他去寢宮。”
    眾人理解地點點頭，秦宸亂卻盯著他們倆看了半晌，才道：“丞相大人保重身體，本王就不送了，今日說好和各路英雄不醉不歸。”
    雪寒行個禮，扶著華顏，在宮女的帶領下向秦宸亂安排的寢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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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顏靠在床邊，喝了杯茶，心中的積鬱漸漸消失。
    “茶啊，還是言叔泡的最好喝。”他懷念到，彎彎的眼宛若清泉，亮亮地倒影著莫言泡的青梅茶上方的嫋嫋白霧。
    雪寒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一言不發。
    “你怎麼悶悶不樂的？都一天了。”他問。
    雪寒白搖頭；“沒有的事。”
    華顏不滿地放下茶杯，靠近他，半玩笑地說：“不告訴我，就讓你明天也嚐嚐沒人搭理的滋味。”
    雪寒白聞言，竟透出濃濃的憂愁。
    他站立在華顏的床邊，臉朝下俯視著他：“秦宸亂不是什麼好人。”
    華顏無所謂地點頭道：“我知道，他野心太強，又太霸氣，不過善於用人，納諫，不失為一代明君。”
    “我說的不是這個。”雪寒白道。
    “那是什麼？”華顏不解，半眯著眼，直視雪寒白。
    雪寒白轉身，掩飾住眼裏的暴戾：“你難道忘了，他與你第一次見麵時說的話？”
    華顏一思索，頓時想到：“他說……”
    “本王今日，找到了最值得獵捕的獵物！”雪寒白打斷他的話，模仿道，竟是一模一樣的語氣，華顏一驚。
    可他仍然不解：“這句話有什麼不對？”
    雪寒白緊促地走幾步，又忽地折回，一眨不眨凝視華顏，無奈地歎道：“你還是不知道麼？哎……我走了，你怎麼辦……”
    華顏隻聽到最後一句，忙問：“你要走？”言語中，自己都不察覺地添加了不舍。
    雪寒白點頭：“嗯，女皇陛下本要求把你送到獵場，我就立刻回去，陪你到這兒，都是犯了欺君之罪。”
    他聽罷，有些感動。
    “謝謝你這幾天的關心，”華顏道，“還有，謝謝你替我撿起了那個發簪……”
    雪寒白溫柔的眼如潭水般幽深，又驟然蕩開波紋，一圈一圈，再也不平靜。
    他慢慢靠近了華顏，春風一樣的氣息拂過華顏的臉頰：“隻要你高興，就好……”
    華顏睜開眼，腦海中一片空白，一個微濕柔軟的物體覆在他的唇上，繼而，是舌尖嚐試著輕輕舔、舐，輾轉，深入，無邊無盡的暖風包裹著他，雪寒白放在他腰上的手也不安分地摩挲起來，酥、麻而說不出的感覺浸透了他的全身。
    終於，一雙暗紅色的眸子閃過，華顏回複理智，後腦“嘭”地撞在牆上，痛得他抱怨連連。
    雪寒失態了。卻並無悔改之意，笑盈盈地看著華顏，手早已藏在身後。
    他一躍躍出房門，晚風中隱隱傳聲道：“丞相大人，不用謝，是小人該做的！”
    華顏有些尷尬，卻很快苦澀地恢複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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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我有罪，沒及時更。不過，這幾天忙啊。。。求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