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 章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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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時間更加空閑。
無一雪姬整日忙碌,並無時間伴我。縉雲也無暇寫信給我,於是我寫好的那些信,最後都付諸火炬。
琴歌同我陷入二人的境地裏——她並不知曉雪姬同無一要做的事。琴歌,都是被雪姬同朱鹮拒絕在他們的世界外的。
她偷偷告訴我,“娘娘,有些話,我憋在心裏頭夠久了。再不說的話,恐怕以後便沒機會說出口了。”
“娘娘,不要相信雪姬。朱鹮那人,雖然嘴巴上不說,性子也冷冷淡淡陰沉得不像話,可說她是會跟一個侍衛私奔的人,我卻打死不信的。這理由,說不好聽的,估計也就糊弄那些外人,再騙騙從不管事的娘娘你了。
“朱鹮的事情,還是因為惹惱了雪姬所致。她似乎拿了雪姬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才會被雪姬處理掉的。我跟朱鹮,畢竟也有一二十年的相處了,她雖然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可我又不是瞎子,多少看得出來端倪的。隻是沒料到雪姬真能下得了這手。
“娘娘,我既然敢說這些話,就沒能有好下場的打算。這重華宮內外,哪裏沒有雪姬她明裏暗裏的眼線探子?我不怕死,隻是娘娘,你不能一直這般漫不經心了。說不定哪一天,你就……”
這麼多年了,我才曉得琴歌除了吵鬧哭泣,跺腳生氣外,還有著這樣冷靜的一麵,娓娓而談,鎮定自若,毫無膽怯退縮。
我身側的人都告訴我,不要相信雪姬,都說她心狠手辣,深不可測。
可是除了雪姬,誰也看不出我的喜怒哀樂,誰也不曉得我是想要睡覺,還是麻將,又或者隻是想要發呆。
就算是無一,也隻是能察覺到我是快還是不快,再具體的他也是不知的。
除了雪姬,我到哪裏再去尋一個,一回眸一側身一低頭,無需言語便懂我的人。
“你說這些話,也是忠心。”我拍拍她的肩膀,“不會有事的,起來吧。”
她眼神動了動,聽話的起身。
我仰頭,這重華宮景色依舊,我卻看得有些乏了。
事情就在我照常的日子裏發生了。
俞成胤被逼退位,立了詔書封無一為新帝。
有心存疑慮的,不服的,抵不過縉雲手頭全國五分之四的兵權——俞成胤對他過於相信,而縉雲本身才能亦出色得叫人無法質疑。
那些試圖暗裏動作的,更叫雪姬給好生收拾了一番,她的手段我未曾親眼見識,但據說還是很不錯的。無一在處理他的兄弟上麵,秉承了俞成胤遺傳的作法,堪稱狠絕——當年,俞成胤亦是這般做的少年帝王。
誰都不曾注意過的,被忽視的人,卻猛然間以雷霆收拾了整個皇室。而後慢慢將根基鞏固,再不容他人染指。
這樣的過去,造就的本不該是俞成胤現今這樣性子的,倘若不是遇上了縉雲的話。
原就是太子,就算中途有那麼一段時日不是,無一這登基稱帝不過是順理成章之事。
禮儀司的人備置得熱火朝天時,雪姬亦愈發急切難待。她時常望著我,露出可謂之傻笑的表情。
她道,“我終於能同你到清淨的地方去了。這麼多年……”
我甚為疑惑,“我原以為你極喜歡爭奪或者宮鬥的,這才想著讓你多玩幾年。”
她訝然,張了張嘴,難得一臉蠢樣,“我,我以為你喜歡留在宮裏的。”
琴歌斜睨她一眼,“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給娘娘上茶。”她待雪姬亦是愈發不畏。
雪姬心情極好,顛顛的跑去給我沏茶。
我看著琴歌,招她湊近,低聲說了幾句話。我音壓得極低,甚至自己也聽不清楚,於是懷疑她能否明白。
然而她怔怔看我,隨即落了淚,跑開去。
我攤開雙手,研究我的掌紋。
一切,都差不多了。
無一登基祭天,我在旁側看著他一身龍袍挺貼,風姿天成,英華無雙。沒來由想到當初嫁於俞
成胤那時所見到的,也是這般俊美如天人。
隻是側目望望如今被迫站在我旁側,一臉陰沉的男人。唔,歲月不留人。
再回過頭去看著無一,他一步步走向高台。有大風吹過,玉冠垂落的吊飾夾雜在青發裏麵翻飛,他的龍袍廣袖獵獵作響,兩袖飛龍栩栩如生。
他站定,雙臂打開,俯視眾生。
麵容冰冷,眼神淩厲。
這一刻,我心裏麵那個纏著我要我抱要我哄,一直一直喚我母後的孩子,才真的遠去。
隔著距離,無一與我對視。他抿著嘴角,眼底盡是執拗。我心頭好笑,又覺得那個孩子並未遠離。
當夜,宴至中天。
重華宮萬燈俱滅,悄然無聲,愈發襯得遠處星火明亮,人聲喧囂。
我憑欄而望,想著無一用著怎樣的神情姿勢望著他的臣民,不由得軟了心情。
琴歌不在,不知是睡了,還是被雪姬給打發了。雪姬一直緊貼我站立,頭擱在我肩窩,臉頰能感覺到她青絲柔順,細語呢喃:“北北,明日我們便出發吧。清修之地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待你到了那邊,肯定會喜歡的。”
我揉揉眉心,推推她,“給我杯酒。”
從他們謀劃開始,我便夜不能寐,非要一杯淡酒不能入眠。雪姬當初也心憂過,隻是後頭隨我了。
薄薄一抿,酒味醇厚,散發出種陳年的舊香。一如經去年華,悠久不散,隻是到底還是滑落腹中。
雪姬也自斟了一杯,笑盈盈的望我,“敬我一杯如何?”
“求之不得。”
我一飲而盡。
雪姬極為開懷,接著又飲了不少,一壺佳釀倒大半都是她飲了去。
她慢慢說著些往事,我聽著,心神卻全在無一那處。等到那瑩瑩燈芒消散,一壺酒也見了底。
“北北,”雪姬伏案,側臉望著我微笑,“終於能兩人一同去清淨的地方了呢。再沒人……”
我打斷她,“不。去的人,隻有你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