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還是想的過於理所當然了。
    因著雪姬在我身側，不動聲色將一切處理得再出色不過，我便也漸漸習慣這簡單。
    每日裏雪姬照顧我至微，無一天天依偎我懷中撒嬌嬉鬧，毫無任何不妥之處。
    隻這一日我心血來潮，不欲午睡卻閑步重華宮，卻見到無一異狀。
    我的無一在哭。
    他蜷在灌木叢裏，細密的枝葉從背後環繞著他，寂靜無言。
    他一麵哭得顫抖，一麵卻咬了自己的臂膀在口裏，拚命壓抑著不放出一點哭聲，悄然痛哭。
    我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已經哭得不成樣子，整張臉上全是淚痕。
    被我投下的陰影驚得抬頭，當即嚇得一個冷氣倒抽，不斷的打起嗝來了。
    我牽他回去，擦幹淨，然而他的淚一滴滴吧嗒吧嗒往下掉，抽噎不停，怎麼擦也無法擦幹淨。我也隻好先拿了藥來替他塗抹。
    然而掀起長袖，白嫩的臂膀上盡是齒痕斑斑，雖然不至於出血，但細細密密一個個彎月狀卻叫我心頭一緊。
    “怎麼回事。”
    無一不打算告訴我，仍舊裝著哭不停的模樣。我亦不急，隻是看著他，“無一。”
    “……咯，沒、沒什麼，咯——”他抽抽搭搭的回我，“跟他們打架了。”
    雪姬也過來幫我，聽言瞟了無一一眼，甚為不屑，“哼，定是輸了才會躲起來哭。”
    無一即便抽噎，仍是狠狠瞪著雪姬，“你——！”
    我卻不信。
    無一這孩子，自打出生後，除卻最開始那段日子，往後卻再沒哭過，最難過的時候也不過紅了眼眶，眼淚卻是半滴也沒落下的。說他會跟人
    打架輸了氣不過所以哭……他一沒傷痕二來跟他的性子完全不符。到底是雪姬的兒子，骨子裏硬氣的很。
    會讓無一這般委屈，也會讓他跟雪姬一唱一和，再想想最近的事，我再不知曉他隱瞞了什麼，便真是傻子了。
    一時間，心頭有什麼東西暈染開來，叫我難受。
    俞成胤做的這麼明顯，專程帶了新寵和貴妃來見證，不讓外人相信無一是我同其他人苟且而生下的孩子都難。我隻是沒料到，宮中人心向背
    這樣輕易，倘若不是他們當著背著無一說了什麼難聽的話，無一又怎麼會委屈到蜷在角落裏哭，又想要瞞著我，不給我知曉。
    “無一，不必在乎別人說甚。”我淡淡道，指腹下細小的齒痕猶如刻在我身上。
    俞成胤，你果然除卻你的成縉雲，誰都不在乎……肆意妄為，任性恣睢，可會有摔得粉身碎骨的一日。
    有微塵落入眼裏，我抬手擦拭，感到眼眶略微發熱，有些不適。雪姬卻忽然舉手拉開我的手，直勾勾盯著我的眼，神色陰沉。
    怎麼了？
    無一也不抽噎了，愣愣瞧著我，抿緊了嘴。疑惑的轉開頭，複又給無一抹藥。
    這次，無人再言，寂靜而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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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這一天照舊的過。
    隻雪姬待我忽然越加細致，我甚至覺得她有些擔憂了。
    無一卻安靜了起來，甚至近乎沉默。我想著要同他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打個轉，還是吞了回去。我一向不擅長說話技巧，也不懂如何去安慰，這些事我也無從開口，隻能抱無一入懷，摸著他的頭，“你永遠是我的孩子。我在這裏。”
    無一的眼淚忽的又下來了，止都止不住。
    我心裏懊悔，覺著自己好生無用，竟然惹到這孩子為了我的一句話哭泣，又是慚愧又是無措。隻好緊了緊抱他的力度。
    “麻麻……”無一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的在我胸前響起，他雙手盡力回抱住我，死攥著我衣服，“是我太弱了而已……我終有一天，會讓他們後悔。我往後會乖乖的，再也不會讓麻麻為我哭了。”
    哭？我什麼時候哭過了……但是聽他這言，似乎堅定了方向，我也就安心罷。
    我看不見無一的表情，但懷中孩子卻微微顫抖。
    “好，我等著看無一變得更強的那一天。”
    無一的話帶著顫音，“麻麻，再抱我緊一點好不好？我……”
    他沒說完，我便已經用了更大的力氣，抱住我的孩子。
    我本來便是坐著，他踮起腳，我們二人交頸而擁，久久。
    而後無一擦了眼淚，對我燦爛一笑。
    此日過後，無一再沒喚過我“麻麻”。
    他叫我，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