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 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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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開春的時候,我終於第一次正式踏出了府中大門。
深秋那次風寒相當厲害,每次雪姬替我探查額間溫度的時候,臉色都黑沉沉的。
即便是哪天好了些,過不了一會又是頭暈眼花,一頭栽倒在雪姬懷裏。
娘親整日的憂心忡忡,偶爾抱著我還會突然落下淚來。
而爹爹,也時常來探視我,隻是不怎麼像娘親那樣摟抱我,最多是摸摸我的頭頂,沉默不語。
唯一一個從白晝到深夜伴在我身邊的,隻有雪姬。
我每每難受得抓緊她的手,雪姬就會溫聲軟語,給我講些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故事。
那些昏昏沉沉頭重腳輕的迷夢裏,隻有雪姬溫柔清涼的掌心,跟她流水樣動聽的聲音,遠遠超越了娘親爹爹,最叫我印象深刻。
雪姬在我心裏的地位,已經上升到了她絕對不會相信的高度。
對我來說,雪姬最好了。
整個冬季我幾乎都是在房內度過的。門窗鎖寒風,暖爐催人眠。
然而,我還是覺得無聊得緊。
西席不能隨便進我的房間,所以課程也停了大半,最多讓雪姬將些字畫書本轉交給我,讓我身體爽利的時候看看。琴棋一類的,我也沒力氣撥動,更沒那個腦力去思考對弈的每一步。
“雪姬,為什麼我得個風寒會這麼嚴重。”
全身熱乎乎的,從鼻腔口裏呼出去的氣也熱滾滾的,我有氣無力的問雪姬。
雪姬沒有回答我,隻是伸手試了試我額頭的溫度,再一次黑了臉之後,才慢吞吞的安慰我,“沒事,很快就會好的。”
“你騙人。”我看得出來,雪姬心情不太好,嘴角抿著,眉眼裏都是煩躁。不會是覺得會被我傳染,所以不想照顧我了吧?
雪姬頓了頓,一改溫柔,惡狠狠的衝我道:“亂說什麼呢!睡覺!”說著將我往被子裏一頓亂塞,蓋住了我其他的話。
我裹緊了被子,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時候,感覺到有人隔了被子摸我的頭,“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的。”
是雪姬的聲音。
那個人?我得個風寒而已,關其他人什麼事?
整個嚴冬並了早春,都耗在了房內。
好不容易身體終於好了,可娘親還是不放心,又關了我大半個月才算是作罷。
聽那個白胡子的大夫講說,讓我多做些鍛煉,娘親終於決定帶我出次門,前往城西的佛寺。
據說我病著的時候,娘親沒少去那邊求取菩薩保佑,現今看我好了,正好帶我去還願,以感謝菩薩的慈悲。
“北北,你怎麼就不笑呢。一個孩子,就要多笑笑才成啊。你這樣……”娘親欲言又止。
我垂下雙手——這個姿勢最輕鬆自在了,我並不想像娘親那樣雙手交疊貴婦狀,手酸,“沒必要。”
又沒有什麼特別好笑的事情。
“小姐即便不怎麼愛笑,也是頂好的,夫人不必憂心。”雪姬道,“我看小姐是少年早熟,心智啊,跟尋常孩童就是不同。”
娘親摸摸我,“這也是。不愛笑,也不愛哭,倒也是安安靜靜好養的孩子。你也聰明,將來,定能在宮裏有翻大作為。”
“宮裏?”雪姬怔了怔,“小姐將來會……”
“這是自然的。”娘親露出自傲的笑,“我是宮裏出來的公主,我的女兒自然也是要回到那個地方去的。再說了,以我們家的身份地位,除了宮裏那位,哪裏還有人能夠配得上我的女兒?”
我垂眸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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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檀香,紫氣嫋嫋。隱隱的煙霧中,神佛麵容忽現忽消。
僧人吟誦,木魚輕響。
咚——
長鍾震響,連綿不絕。
娘親還有些話要問問那個高人方丈,雪姬跟我便在一個小沙彌的帶領下去了後山。
兩抱青翠,中有一條青石路,蜿蜿蜒蜒直通幽靜。
“雪姬,你為什麼不說話,又不開心了?”
雪姬咬住櫻唇,一雙星眸盯住我。
雪姬的眼睛一向清澈,我直直望進去,甚至在她的眸底見著了我自己的模樣,又是木著一張臉,不見悲喜,不明怒哀。
“你是要進宮的人,進宮你懂不懂?”
“懂,進宮嘛。”我點點頭。
“你懂個屁!”雪姬爆了粗口,她私下都是這樣的,我不以為意。
“不要這樣,我一定會帶你進去的。”
我們不會分開的,雪姬。
“……”雪姬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作罷。
“誰要跟你進宮啊,進了宮老子還能自在嗎!”雪姬壓低了聲音自言自語,可惜我還是聽見了。
好吧,當我什麼都沒說過。不願意分開什麼的,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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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門之地,端的是清淨。
新雨方過,沾衣欲濕。鞋履踏著石板路,繞來繞去。
乍見兩個唇紅齒白的錦衣少年,一個翩然華貴,一個沉穩挺拔,華貴的少年個頭比另一個矮些,兩人頭耳相接,相依談笑。
美景美人,氣氛又如此之好,我從旁看著,也覺得十分愉悅。
這時候,那個華貴的少年眼角斜斜飛過來,將我跟雪姬納入了視線。
我看見一抹寒光閃過他點漆樣的黑眸。
“是你啊……”
我漠然點頭,“恩。”
我知道他——至今為止我為數不多的出門經曆中必定會遇到的人——不曉得從哪裏蹦出來的小子。
第一次見麵是在春祭上。
那一次,雪姬被娘親交代了什麼事情,沒有跟我同行,我是跟著二伯家的兩位姐姐去的。
我一直不太明白,就這樣把一堆年輕人聚到一起有什麼意思。每個女的都打扮的漂漂亮,這倒沒什麼。隻是一旦很多打扮得漂亮的人聚在一起了,那就是花花綠綠亂人眼,誰還看得出誰。還是雪姬好,從來不怎麼打扮。
這香粉味道多了可真受不了。
於是我麵無表情的向表姐提出了要獨自待著的要求,一開始自然是沒有答應我的。
我就繼續麵無表情,用平板的聲調再三重複了要求,最終在她們僵硬的神色跟結巴的言語裏得到了許可,走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
那裏地方不錯,可以縱覽全局又不會輕易被發現。而這小子,也在那裏。
後來春祭上出了些小鬧劇,無非是女子之間爭奪注目而使下的小手段,我跟他看的一清二楚。有人冒頭出來說要當場解決這事件,做一做暫時的刑偵官。
表姐找到了我,而那個小子也跟著我們,表姐小聲交談。
“畢竟今天的春祭不是民間那那般隨便,個個都是高官子女,出了岔子追究起來誰都不好看。”
“也不曉得是誰這般傻帽,就算是要做手腳,要挑在今天,手段也高明些才是。”
“什麼時候能找出人啊?”
“誰曉得呢?”
我跟他一直保持著沉默。而那個臨時刑偵官什麼也沒弄出來,最後這事情自然不了了之。春祭也還是照樣進行。
“看不出來你年紀雖小,嘴巴倒是挺牢靠的。”他悄無聲息繞到我背後,冒出這麼一句。
我看他一眼,轉過臉去。雪姬說過,不要同陌生人隨便搭話。
然而他卻似乎被提起了興趣,一直跟在我身後。
我不覺得多討厭,自然也就不在乎,想要跟著就跟著吧。隻是這小子實在多話,雖然言語技巧算高超,將一個初見之下頗為投緣因而試圖接近的少年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隻可惜,在雪姬多年熏陶之下,一眼便窺見其中真意。
這小子的眼神裏,總帶了睥睨跟不屑。
明明心裏不定對我有著怎樣的貶低,表麵還非要作出這樣一幅對我很有興趣很想結識的模樣。
我別過臉去。
這種行為,就是雪姬所說的,裝逼。
“你很吵。”
他笑了笑,“妹妹不喜歡我說話,我便住口。”
“這些把戲,不必在我麵前做的。”
他雖還是笑著,然而轉身拂袖,毫無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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