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神來八荒 章七·故人昔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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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魏遫親自主持麼子冠禮,多少讓魏無忌有點受寵若驚。他對魏遫的印象其實淺得很,他們相處的機會不多,但魏無忌心裏總跟他親得很,總覺得魏遫也許真的不是一個好君王,但對他自己來說,卻可稱為一位嚴慈的好父親。
宮人緩緩推開正殿大門,高大空曠的房間就出現在眼前。
昭王宮殿裏長者正賓已都就位,魏無忌深吸了口氣,抬腳邁過門檻兒。趙章跟上,走了兩步後便退到一旁。於是大殿正中分出一條小道,魏無忌緩緩前行。那頭高台上坐著魏昭王,一身黑色王服,看不大清表情,他身後站了兩名女官,卻俱是白衣。
魏無忌心頭閃過一絲異樣。
他登上了高台,在皮墊上端莊跪下,心中不由生出敬畏心情,等待司禮發話。卻沒想到魏遫咳了一聲,忽然開口道:“你們退下吧。”
“……!”這、這聲音!
一道天雷滾滾而過,霎時間天地晦暗!飛沙走石!地崩山摧!
魏無忌下巴“哢哢哢”呈機械狀掉了下來,他驚道:“劍尊?!”
魏遫相貌極好,眉眼精致而不顯老,此時台下百官都已退去,趙章臨出門前猶豫的看了看高台方向,魏囿衝他點了點頭,他亦跟著出去。
大門一閉,頓時空曠了起來。
魏遫朝後一靠,斜斜倚著扶手,一派風流瀟灑模樣,含笑揶揄道:“我兒無忌。”
魏無忌:“……”他腦袋上冒出七八個金黃色問號,間隔著閃個不停。他看了略顯輕佻的魏遫一眼,抓狂道:“是你!你是我爸?!”
他隻覺的此事簡直匪夷所思。過去十幾年中,記憶雖模糊,但魏遫與他交談絕對不是這副腔調。
魏遫身後一白衣女官這是忍不住幽幽笑道:“看把他嚇的,真可憐。”另一女子也笑了起來,柔聲道:“公子莫怕,那日我便說了後會有期。”
魏無忌終於想起什麼,有些恍然,又疑惑道:“是佚之家姐妹?怎變成這幅摸樣了?”這兩名女官容貌雖然清秀,卻不似那日在水中兩名少女般驚為天人,年齡也大得多,不是蘿莉。
佚之塗抿嘴笑道:“師傅做了個法,不過是些‘借體’的小伎倆罷了。”
魏無忌抽了抽嘴角,念叨道:“什麼時候把你們這小伎倆給我也教教就好了……”聽了會又撅嘴道:“那我爸跟劍尊還是沒有半毛錢關係,還以為可以抱大腿了呢。”
劍尊不由開懷大笑,末了才峻容道:“子允,我知你疑惑甚多……”他看魏無忌張了張嘴忙道:“且先莫問。個中因果,該你知曉時你自會知曉,切莫太過執著,損了福壽。”
魏無忌沉默的點了點頭。又聽劍尊道:“你父與我亦有過一麵之緣,隻可惜他陽壽將近……”
劍尊話未說完,魏無忌驚得猛抽了口氣。他難以置信道:“你……他、他會死?”
劍尊用著魏遫的臉孔說:“或者說,他早已心死多時。”
魏無忌呆訥訥的眨了眨眼,不大明白。
劍尊歎了口氣道:“你父亦是深情之人。”魏無忌聽得雲裏霧裏,道:“什麼意思?”
劍尊向後一靠,看在魏無忌眼裏便是魏遫英俊的臉上露出了慵懶癡迷的神情,似乎陷入回憶。半晌才道:“你父對你疼愛有加,你可知其原由?”這話問的無理,魏無忌卻答不上來。
印象裏魏遫確實對自己百般寵愛,雖見麵次數不多,但沒回見了麼子總抱著他不撒手,眉眼間俱是帶笑,如俗世間任何一對普通的父子一般親密。
他迷惑道:“父子……不正應如此嗎?”
劍尊搖了搖頭笑道:“王家兄弟如虎狼,你倒可以去問問,你哪個兄弟曾像你般受你父寵愛?既擔心過於專寵陷你成眾矢之的,又要小心疼著護著。你可曾有感覺?”
魏無忌對此事渾然不知。距他上一次見魏昭王,於記憶中已過了近二十年,彼時的自己懵懵懂懂,哪裏會想這些。但終究父子連心,此時想到魏遫命不久矣,腦中有閃現出兒時常抱著自己坐在腿上的偉岸身影,不由心頭一酸。
加冠禮尚未成形,魏無忌披頭散發,臉色煞白,硬生生顯出幾分落魄來。
劍尊雙手一撐膝,無聲的站了起來。緩步走向魏無忌身處的高台中心。身後佚之凃手捧木盤緊隨其後。魏遫身形偉岸,盡有九尺,一片陰影投在魏無忌身上,他茫然的抬起頭,看見記憶中熟悉的麵容。無意識的張口道:“爸……”
他對父母有種難言的感情。現世短短十九年,他並無受到父母關愛,福利院冰冷的架子床代替了雙親溫暖的懷抱。而在這裏,他從未見過生母一麵,唯有魏遫,魏無忌幾乎把所有對親情的渴求都寄托在了魏遫身上。
劍尊抬手,輕輕按在他頭頂。另一手接過佚之凃遞過的玉梳,半跪下來,輕輕攬起魏無忌一縷黑發,小心理順,沉聲道:“你娘過世後,你父思她成狂。兩月前我引渡你魂魄轉世,亦助他償了多年夙願,並以真氣護其肉體。如今魏遫肉體陽壽將盡,我也無需再做多餘之事。”
魏無忌感受他溫暖大手輕撫自己發心,終於理清思路,猜想他定是以劍門仙術令魏遫以靈魂形態與母親團聚,便輕聲道:“他現在……過得好嗎?”
劍尊沉默的替魏無忌梳發,不答一字。
魏無忌撇嘴,終於原形畢露道:“行了,別裝深沉了,我知道他好著呢。那個…什麼……”見他目中感激之意,劍尊微勾嘴角。又聽魏無忌道:“雖然你人有點悶騷,還喜歡把人變來變去,又不太靠譜。但這回多謝你了!”他話音中陰霾一掃,不正經的小腔調又上來了。
劍尊看他一眼,打趣道:“剛還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魏無忌抿嘴,哼了聲道:“我樂意你管我。”哪還有初見時恭敬嚴謹的半分樣子。
劍尊放了玉梳,淡淡笑道:“如此,甚好。”說完毫無預兆的起身,一拂袖,走了。
魏無忌:“……”
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與親切感,魏無忌一時拿不準說著句話的是劍尊還是魏遫。
魏無忌:“喂!別走啊!老子冠禮還沒完呢!你到底是哪裏的神仙,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別走……!”無奈剛要起身,久跪的雙腿不爭氣,一軟又坐到地下。
佚之凃緊跟劍尊,聽身後魏無忌炸毛不由笑出了聲。劍尊眯眼笑問道:“魏無忌其人……如何?”
佚之凃落落大方笑道:“有趣的緊,是個好人。””
劍尊無聲咧嘴,忽然沒頭沒尾的打趣道:“你想看,我偏偏不讓你看。你能奈我何?”佚之塗表情不變。兩人轉出了王殿,身形一閃便化作兩道青光消失在空中。
王殿裏,魏無忌無奈的坐在高台上,仍披著頭發,哭笑不得。王座背後另一名女官,佚之萊,此時手持銅環玉扣,無聲湊了過來。
“這不還有我呢麼。”她另一手一舉袖子,掩嘴輕笑道:“公子真是個有趣兒的人。”
她細白小手利索的梳理兩下魏無忌長發,幾抓就收攏了他一頭茂發,綁緊、穿過銅環、帶上玉扣,幾秒鍾就搞定。
魏無忌:“……”
魏無忌暴躁道:“這就完了!!爺為這事受了多少苦多少苦你們知道嗎知道嗎道嗎嗎!”他捧著一碗內牛滿麵抬頭,眼前哪還有佚之萊的身影,隻聽空曠王殿中輕靈的笑聲漸漸彌散。
魏無忌悲憤的坐在王殿裏,殿中隻剩他一人,腿上酸麻未消。想到方才劍尊靠近為他梳發時嗅到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不由思緒亂飛。不像女人身上的濃烈,冷冷的,清神的很。他想到魏遫,總有種安心的感覺,總覺得他處境並不壞,不由感歎父子間這種奇妙的聯係。
這事王殿厚重的大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趙章在門外探頭探腦。左右沒見到其他人,便閃身進來,疾步奔跑,足尖輕點地麵,飛躍上了高台,看到發呆的魏無忌。
趙章,歪著頭:“?”
“怎麼了這是?”他自言自語道,遂伸出五指在魏無忌麵前晃了晃。魏無忌翻了翻白眼,嘲道:“犯什麼傻!活著呢。”
趙章“咦”了一聲道:“頭發誰給紮的?魏遫肩不能抗手不能挑成日靠宮人服侍,還會束發?”他說著伸手撥弄魏無忌頭上玉扣。
“誒呀!幹啥——”魏無忌抬手拍掉趙章爪子,憤憤道:“那是我爸!混蛋。”
趙章訕訕摸了摸鼻子。
魏無忌忽然想起什麼,忙問道:“你怎進來了?就不怕撞上我爸?”
趙章直起身子背手長身而立,環視四周道:“有個女官跟我說,進來接你……這房間真大。”魏無忌想了想,問道:“穿白衣的?”
趙章繼續環視,點了點頭。魏無忌眨眼道:“恩,應該是她們。那些被趕出去的大臣宮人呢?”
“嗯……被那女官遣散了。”趙章似乎看到什麼有趣東西,答得漫不經心。
魏無忌伸手去拉他胳膊,見他走神,不滿道:“看什麼呢!扶我起來!誒呀誒呀——”他抬頭,順著趙章視線向上看。就見房梁上,
荷雨,伸手打招呼:“嗨——!”
魏無忌:“……”
魏無忌終於暴走道:“為啥雨姐你在這裏!這到底是為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