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冰塊臉
    “你若再哭我可走了。”梁冬站起身作勢要朝外走。
    小叫花嗚嗚哭著抬手扯住梁冬的衣擺，抽氣了好幾口，看樣子眼淚是止不住倒是情緒穩了穩，孩子就是這樣哭久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隻是越哭眼淚越多，越哭越覺得委屈。
    梁冬幽幽地歎了口氣，半是寵溺半是嚴肅地摸著他腦袋：“剛剛為什麼哭，我可說了什麼錯話？要是那樣算作是我的錯，我對不住你，這樣可就乖了不哭了。”哄著小孩兒也就是三言兩語翻來覆去的那幾句。
    胡千術倒是苦了臉，憋了會兒氣，眼淚卡在喉嚨裏，一股子鹹腥的味道往裏鑽。大力的咳嗽兩聲，氣也總算是通順了，歪著腦袋似乎考慮了會兒才吞吞吐吐說了起來：“我是想起家中的娘親了，我自小便是有讀書的，吃的暖穿的飽，住在豪華的大宅子裏。可是偏偏家中出了事，那年爹爹回來，臉變了顏色，娘親怎麼問爹爹就是不說。當時年紀小，我也才是剛剛會走路的孩兒，家裏鬧翻了，我卻也感覺得出來。後來娘親和爹爹帶著我趁著夜色偷偷地逃了出去，爹爹說祖母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自然也跑不動了，便願意與宅子過著一輩子。當時家外麵圍滿了官兵，不知道怎地，等我們剛剛走出了宅子。四周便鬧哄哄嘈雜一片，趁亂爹娘混進了人群便逃著往外走。我當時被仆人背在背上的簍子裏，我悄悄地掀開一角往外看去，宅子上的夜空被染紅了似地，火苗竄地快飛上了天。那場景我現在還記得…”胡千術說著說著淚水止住了，隻是緊緊地咬住下唇，字字用力接著說：“後來漸漸地在離開的過程中，仆人都各自逃了，隻剩下我和娘還有爹，那些日子卻最是幸福。”回憶起來，臉上的神色平緩了不少。梁冬看著不吭聲，靜靜地摟過他的腰，瘦瘦小小地倚在他的懷裏。
    “那些日子我整日玩，爹爹要我學字看書，我總偷懶，娘親也慣著我。那些日子太美了，比夢美上十分。可到了…後來…忽然來了一個女子，穿著高貴也長得十分漂亮，但是我不喜歡她，說不出為什麼看她第一眼就覺得這女人恐怖的很。爹爹也不喜歡那女人，一直閉門不見。再是後來夜裏我正睡的熟，忽然門外響起了爹爹的痛哭聲，我模糊著摸著出了門…當時…母親…母親就躺在一片綠地之中。。。娘親真是美！染上了一層薄紅依舊是沒得驚天動地！卻那日起我再也沒了娘親…也沒了家了…”
    梁冬身子猛地一抖，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小心翼翼觀察胡千術的臉色，胡千術一臉的漠然。這件事他憋了多久，他終是不忍，多小的孩子曾經有幸福美滿的家庭，現如今卻家破人亡，隻能偷東西要飯度日。人人見了嫌棄喊打，這雙深黑的眸子裏隱藏了多少恨多少仇？
    胡千術嘴角揚起，那一笑卻讓梁冬覺得撕心裂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他又有什麼心思可以去兩全，歎了口氣，隻歎自己無能為力，閉上眼烈日當頭，無秋意卻已覺冷入心骨。
    過了不知道多久，胡千術終於止住了眼淚，鑽出梁冬的懷抱，站起身拍拍滿是灰塵的褲腿揚起頭衝梁冬笑道：“我得送你出去，出了這裏才行。”
    梁冬笑了笑，眯起眼睛看向胡千術：“我自己有腿腳，便可以自己走出去。”
    見梁冬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麵，胡千術若有所思的回過頭看了一眼剛剛兩人相依的位置，忍不住紅了臉，腳步快了些跟了上去。
    這裏的人還是稀奇，不過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不是一個鎮的人自然也不進一個鎮。回想起當日那小二冷冷地將胡千術丟進他懷裏讓他快走，才睡醒頭腦一陣糊塗不清楚那小二講的話語，三句明白，七句迷糊。隻是看那架勢今日得出鎮了，不然這日頭那小二的模樣是不願意給他住了。
    不過那些人一股勁的朝窗子擠出去，渾身都變成了軟趴趴的爛肉，想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想到這裏不禁癟癟嘴，就算是現在你求著爺去住，爺也不願意了，什麼地方啊死了那麼多人，爺還覺得晦氣呢。
    手裏空落落地，梁冬這才想起自己的扇子被小鬼收了去，不知道還得不得的回。看胡千術兩隻小腿快速的走著，臉上還留著沒幹的淚痕，自然也收了去討要的心。唉，就算作是自己給小叫花的禮物罷了。
    “啊…走路不長眼睛啊你，撞死爺了！”梁冬走著路心裏思量著，卻沒想到沒頭沒腦地撞上了一堵牆，撞地眼冒金星，忍不住退後兩步，立刻回頭衝那人大喊起來：“還不道歉，爺今天心情不好，你…你撞疼沒…”後語立刻變了調，惹得麵前的黑衣男子嘴角微微彎起。
    “啊，你撞了人嗎？”胡千術晃頭晃腦地走上前，看梁冬難得的低著頭一副害怕的模樣，忍不住好奇地朝那人打量了去。
    黑衣男人卻是一頭白發，用簡單的發冠高高束起，卻看起來十分華貴，英氣逼人。那人嘴角冷冷一笑，真讓人心底發寒起來，忍不住朝後挪著步子，躲在了梁冬身後，真是可惜，那麼好看的一個人卻是這樣恐怖！
    梁冬苦笑，心裏千隻貓爪在抓撓著隻想趕緊離開這冰塊！
    “往哪兒走？”彌血忽地開了口，朝梁冬問道。
    梁冬看了一眼彌血的表情—麵無表情，心又抽抽地疼了起來連忙點頭笑道：“城門去，我們要出城，那個…你那天沒被打吧？”
    回想起當日，自己丟下他一個人自己跑了，忍不住麵帶憂色，憂的不是彌血會不會被打，憂的是他這會兒是不是來找茬的。
    見彌血隻是眯著眼睨著他，忙慌忙道：“我手裏還有些銀子，這樣吧，我們去找那茶攤把錢給了。”
    “在哪裏？”
    梁冬縮著腦袋：“我這幾日都沒瞧見，多半收攤了，我想我們等上幾日一定能瞧見。”
    “不必了。”彌血低著頭還是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梁冬覺得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頓時口氣衝了些：“那你想怎樣啊！”
    “這裏不是那裏，你等多久都不會找到那茶攤。”
    細細琢磨彌血的話，忍不住的心驚肉跳起來，眨眨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彌血：“怎麼可能，那這是哪裏？當日我就進了一個宅子出了一個宅子，怎麼會突然變了個鎮子，真是怪事了啊！”梁冬不相信彌血的鬼話，沒想到這人看起來一副滿不在乎，卻心眼壞得很，隻想欺負他故意編了瞎話來嚇他，想到這裏更是憤憤然地擺了擺手。
    彌血見梁冬一臉的不信，笑了笑看向胡千術冷聲道：“那這就要問他了…”
    被點了名的胡千術愣了愣，慌張的歪過頭：“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當時我隻是肚子餓了，見他手裏拿著東西，便去搶了沒想到…他居然跟了上來…”
    彌血冷笑一聲，胡千術忍不住又顫了顫，縮著腦袋惴惴不安的抿緊嘴不再多說。
    “你當時看上他身上什麼東西，渾身都是爛玩意，又有幾樣值錢的東西？”
    梁冬不服氣的轉過頭盯著他：“什麼叫做爛玩意，都挺值錢的，是專門定做的，你這個住在山裏的鄉下人懂什麼。”嘴嘟囔著，也不敢大些嗓門。
    見梁冬的模樣，也沒理他，隻是盯著胡千術，胡千術被冷厲的目光盯得渾身顫抖，跟樹上的枝頭搖搖欲墜的落葉一樣抖著。
    胡千術這個模樣倒是令人心疼起來，梁冬不由地皺眉將胡千術往身後掩了掩，仰著頭衝彌血瞪大雙眼一臉的怒氣，一眨不眨的直直的瞪著他。
    “他隻是個孩子，看見個新鮮事物自然想抓來看看，也不管值不值錢。”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被偷了？”
    這時候一邊正走來幾個人，打鬧著嬉戲，手裏抓著一堆籠子似地的東西眼珠子朝著周圍的人觀察著，其餘人見了都紛紛的朝外躲，臉上都是惶恐不安的神色。偏偏三人正吵得不可開交，完全沒管外人的心思，吆喝聲都隔絕在外不願意去理睬，卻是恰恰擋在了那些人的麵前。為首一人瞥見兩人，都是器宇不凡，英俊出塵的模樣。也不敢放肆去欺了那些人，可是麵子上卻過不去，便站在原地躊躇起來。
    這邊梁冬叫胡千術將扇子拿出來給彌血瞧瞧，卻不知道為什麼，孩子死死地捏著胸口一塊硬物死活不願意撒手，連露個角也不情願。隻是死死咬著下唇，把嘴唇咬的發白，一臉蒼白毫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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