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你吧。”收了燭台，遠帆坐到了寶青跟前。
    “真的啊，那太好了。”原本沒什麼生氣的聲音幾乎在遠帆話音未的時候立刻有了精神，不等遠帆再說什麼，他就把懷裏麵的罐子塞到遠帆懷裏然後又指著桌上落在一起的小篩子道，“順著一個方向研，研完了粉末過三道篩子，留下最後一道的放到那邊盒子裏，過出來的繼續研。”
    “哦。”順著寶青手指的方向找到小篩子和半開著的，裝了藥粉的木盒子後，遠帆才抱了那隻藥罐開始研磨。
    罐子給了遠帆，寶青就一麵揉那隻已經發困的右手手腕一邊看著遠帆研藥一麵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閑聊，看了一會兒似是放心了，寶青就又打了個哈欠然後道，“你先磨著，我睡一會兒……”說著人就趴在了身前長桌上，“記得師父來了提前喊醒我啊。”又嘀咕了一句後，他就不再言語，隻幾息間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顯見是給困極了。
    好笑的看了眼很快就要睡出哈喇子來的少年，遠帆低頭細細的研墨罐子中藥粉，藥杵摩擦著陶製的罐子發出柔和的沙沙聲。
    一時間還沒人來這藥堂，堂內甚是安靜，靜的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遠帆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藥香隨著這一吸衝進肺中。
    與千年後中藥店中那慣有的陳年且衝鼻的苦澀味道不同，這藥堂中氣味很是幹淨清爽，若細細嗅下來也隻有一抹淡淡說不出來出處卻讓人很是舒暢的清香。
    不久後，一道影子出現在藥堂門口，因為遮擋了從門外照射進來的光線，遠帆抬起頭來。
    是水千玨六師兄玉笙，遠帆忙站起身來，“玉笙師兄早。”
    “早。”嘴角一揚，玉笙笑問，“小帆，今日這麼早。千玨呢？他怎麼沒一起來。”一麵往藥堂內走玉笙一麵隨口問。
    “去練功了。”
    “哦。”應了一聲，玉笙的腳步忽然停住，視線有些曖昧的在遠帆身上轉了一小圈。
    “玉笙師兄有什麼吩咐？”每天見到自己水千玨的這位六師兄都先會這麼盯上一眼，每一次，遠帆都會給他盯的毛毛的。
    “沒有……這小兔崽子又在偷懶了？”含含糊糊的應了一句，玉笙瞪了一眼趴在長桌上已經開始流哈喇子的寶青。
    “寶青……他好像一夜都沒睡啊。”想到寶青不久前還跟自己說玉笙師兄來了就叫醒他遠帆支吾了一句。
    “大白天跑出去玩，活該。”話雖然說得狠，玉笙卻並未上前喚醒他，而是隨手拿了寶青扔在一邊，多半是半夜用來禦寒的夾袍披在正打著鼾的少年身上，然後又轉頭叮囑遠帆“到了吃早飯的時辰記得叫醒他。”
    “早飯？吃早飯了？”未等遠帆答應，原本睡的口水流了一灘，馬上就要開始在上麵吹泡泡的寶青“騰——”的一下就從桌邊彈坐起來，一麵用手背胡亂摸著哈喇子一麵睜著一雙困頓的眼睛去看立在藥堂一側的滴漏，看完了才張大了嘴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揉揉依舊幹澀的眼睛很是不滿的嘀咕道，“離早飯還有兩刻鍾呢，小帆……”說著身子一斜就又重新趴回到長桌上，“不要吵我，等早飯再叫我……還有就是師父來的話提前叫我……”
    呃……先是給寶青從桌邊突兀的蹦起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然後又給他一番嘀嘀咕咕旁若無人的舉動驚到，立在一邊的遠帆有些怔忪，看看又趴回到桌邊扭著身子尋找舒服姿勢的寶青又抬眼瞄瞄立在他身後玉笙一張開始發青的臉遠帆一時無語。
    “唔……你怎麼不研了……師父說他用之前一定要磨完的，不然我會挨罰。”扭了兩下，似乎沒尋到讓自己舒服的姿勢，寶青就又換了個姿勢然後瞟了眼立在身邊的遠帆，“你站著幹什麼？”
    “你很怕我罰你麼？”
    陰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中間似乎還夾雜著牙齒摩擦的聲音，寶青才趴下的身子再度彈起來，直挺挺的坐在長凳上，後頸上的寒毛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根一根的豎起來。
    明明知道說話的就是那個他現在級怕的人，而那人明明就在自己身後，寶青還是幻想著……或者說的更準確一點就是硬撐著不肯轉身。
    嗬嗬……見先前還迷迷瞪瞪，身上像是沒了骨頭一般懶洋洋趴在桌上的寶青如彈簧一般彈起來不算還坐的筆直的，臉雙手都老老實實放到桌上，遠帆竊笑不已。
    丟人啊，師門不幸啊，他怎麼就收了那麼幾個跟活寶一樣的徒弟啊，你看看別的師兄弟，徒弟們一個個乖巧聽話不說，還一個個孝順的很，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給師父……再看看自己這幾個，不把自己拆了賣了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們孝順？尤其是這個寶青……你看看現在……這可讓他這個當師父的臉往哪擱啊！
    慘了慘了，這下可慘了，自己摸魚給師父抓了不算……瞄瞄桌上未擦的一灘口水，又悄悄的，自以為自家師父看不到的蹭蹭自己的臉……手背上不知何時已經花了一片……想見自己臉上現在也是一片花吧……
    “你還在那裏搗鼓什麼，還不給我站起來。”頂著一張已經黑到不能看的臉，玉笙磨了磨牙齒，吼了一聲。
    給玉笙一吼，直挺挺坐在長凳上的寶青身子很是明顯的一顫，在一陣噼哩撲通的亂響聲後人總算站起來，然後僵直著脖子，直挺挺的轉過身來，對著滿臉怒氣的玉笙一呲牙，“師父……您來了，師父這麼早您老怎麼沒多睡一會兒……師父您坐……”說著，寶青維持著呲牙咧嘴的動作把身子向後一撤，扶起給自己弄翻了的長凳，還很狗腿的用袖子蹭了蹭，“師父您坐，我去給您倒茶……”話音未落他就墊了腳尖往後堂遛。
    倒茶？別這茶沒到來人給遛了吧。
    也不說話，玉笙手臂一伸就拎了正好轉過身去的寶青的衣領，把他直接拎到自己麵前，“臭小子，你給我聽著，這藥粉沒磨完你就不許吃飯……還有今天你要是敢踏出這藥堂一步我就打折你的腿。哼——”說完為了加重語氣還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後隨手把這個討人厭的小子丟到一邊，轉身就出了藥堂。
    給玉笙丟出去，寶青一個前滾翻，卸去玉笙加在他身上的力道，衝著自家師父離去的方向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後才拍拍身上沾的浮土，走回到長桌前，坐下來隨手拿了遠帆擱在一邊的藥罐，一麵轉動裏麵的藥杵一麵埋怨還立在一邊的遠帆，“師父來了你也不叫我。”
    “小寶……”視線在坐在長凳上的寶青身上轉了兩轉，遠帆似笑非笑。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不好……”才下去的後頸處的寒毛又有向上束起來的趨勢，寶青忍不住搓搓自己手臂，“你想說什麼？”
    “我覺得吧……”騎坐在寶青坐著的長凳另一麵，遠帆拍拍他肩膀，然後很是同情的說，“小寶，你一點都不招人疼。”
    “我不招人疼？”
    “是啊，你師父好心好意的替你披了衣服，還叮囑我說到吃早飯的時候再叫醒你，結果卻給你氣成那個樣子……”他可是未看露玉笙離開時那恨不得掐死他這個徒弟算了的咬牙切齒的樣子。
    “師父給我披衣服，怎麼可能。”顯然不相信遠帆的話，寶青撇了撇嘴，“不過說到早飯……”微微眯了眼眸，寶青仔細辨認著滴漏上的刻度，“也差不多到了該吃飯的時候了。”說著他就把手裏麵的藥罐又放回到長桌上，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短打，然後轉頭問遠帆，“吃早飯了，你不去？”
    “還差快一刻鍾呢。”轉頭看了眼滴漏，遠帆道。
    “那我先去了，看看能不能先弄點吃的，快餓死我了。”說完寶青身子一晃就到了門口，然後又轉頭跟遠帆一笑，“你要不忙先幫我研一下藥粉……”說完見遠帆點頭他立刻眉開眼笑的拱手抱拳，之後身子一轉，人就向著飯堂而去。
    有些好笑寶青的舉動，目送他的背影在一轉之後消失在視線內，遠帆坐了寶青才坐的地方，拿了那藥罐打算磨一會兒藥粉再去吃早飯。
    隻是，這個早晨注定不平靜。
    沒一會兒，一個有些陰柔的聲音就又突兀的響起，“你就是那個強迫九哥簽了契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