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觀天象。”轉頭看著坐在身邊少年，李世民道。
    “夜觀天象……”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過於看重這些玄而又玄的事物麼？還是說……這世界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的，隻是千年後的人們過於依賴所謂的科技，反而離這些原本的真實越來越遠了？說起來……記得千玨也曾和自己說過，他的師父是可以勘破天機的人……低低重複了一遍李世民的話，遠帆難得的陷入了思考之中。
    秀氣的微微蹙起，長長的睫毛在白淨的臉上留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使得少年本就漂亮的臉越發的精致，薄唇輕抿，身邊少年忽然沉靜下來，李世民不由揚了嘴角解釋道，“袁先生，他是一個世外高人。數天前他告訴我說，霧淩寨中有一個連他都推演不出身份和來曆的人。”
    “哦。”從千年之後而來，自己本就是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中的人，來曆和身份會推演不出來也屬正常……這麼說來，他說的那個袁先生的確是個厲害的角色，有些呆滯的點點頭，遠帆想了想又問，“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讓你見見我。”
    說到了自己最不想提及的話題，李世民把視線轉向遠處，看著天邊巍巍青山頂上那一片流雲，臉上笑容很快淡去。
    “唔……你就當我沒問好了。”覺察到李世民情緒的變化，遠帆忙說。
    沉默了一會兒，李世民忽然展顏一笑，“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袁先生說我是紫微星君轉世，會成為一代帝王。”
    “你不信？”
    “不信。”李世民微微搖了搖頭。
    “可是你卻相信那個袁先生說的這個霧淩寨裏麵有一個連他都推演不出身世和來曆的人。”低低的若自己一般嘀咕了一句後，遠帆便豎了雙腿，然後用雙臂環住，把下頜放上去，有些沉悶的聲音再次響起，“是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麼？”
    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李世民一凜，然後神情複雜的望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少年。
    “不是麼？”覺察到李世民的視線鎖在自己身上，少年轉過頭來，向他微微一笑然後接著說，“你信袁先生說的我們霧淩寨中有一個你一定要見一見的人，卻又不相信他說的你是紫微星君，未來的一代君王……是因為你不想當皇帝麼？”
    “你也想我當皇帝？”稱帝，就算以他秦王的身份來說，也是禁忌的話題，可他卻很是放心的同這才見過兩麵的少年這般毫無顧忌的談論，眼眸微微眯了眯，李世民饒有興趣的看著坐在身邊這少年。
    “呃……”見李世民的神情竟像是在等著自己給出答案，遠帆有些心虛的扭過頭去，“什麼當不當皇帝不是我說著算了的吧。”而且就算我說不想你最後不也成了皇帝嘛！
    “也是，”轉過頭再一次將視線落在遠處群山頂上，李世民的聲音忽然有些悠遠，“我大唐一統天下，太子登基之時也是我李世民離開廟堂，仗劍江湖之時。”
    “啊？你不想當皇帝？可是……可是……”身邊青年的回答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遠帆的聲音也在一瞬間大了不少。
    “可是什麼？”眼眸閃動，李世民追問。
    “可是……如果你不當皇帝，這世上會少了一位明君。”
    “你又怎麼能肯定我就一定會是一代明君？為什麼我父皇還有太子就不是？”
    “唔……也許他們是，可是……”以自己從曆史上學來的知識，這是不大可能發生的事，所以結果也有些不靠譜啊！怎麼辦？如果他真因為自己不當皇帝，那自己算不算是改變了曆史進程？要不要勸他去爭那個皇位？皺著秀氣的眉毛盯著身邊男子，遠帆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想法。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少年臉上神情變來變去的，李世民不禁莞爾，“想勸我去爭那個皇位？你若是真勸的話，那我恐怕就真的會認為你其實就是袁先生安排的……托了。”
    未理睬李世民半開玩笑的話，沉默了許久後，少年特有的清亮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世民，濟世救民啊！”
    身子微顫，李世民原本以為少年是在喊自己，可是一整句話聽下來他說的卻僅僅是世民，濟世救民這四個字也若千鈞重擔一般驟然當頭壓了下來，李世民才現在臉上的笑容忽然頓去。
    “你又憑什麼肯定我會是位明君，而不是昏君一個？”重又逼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李世民問。
    “我就是知道啊！”言罷，遠帆難得的歎了口氣，“而且，說不定我知道的比你那位袁先生知道的還要多呢。”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不會也是和袁先生一樣的人吧？”雖然這少年無論是年紀還是給自己的感覺與世外高人這四個字相去甚遠……可是誰又能保證世外高人就全都同袁天罡一樣呢？
    “嗬嗬……”自己竟然會給認成是世外高人，遠帆忍俊不止，一邊搖著頭一邊笑道，“不是，我可不會算卦，更不會觀天象。”
    “那你為什麼會這麼確定？”
    “秘密！”眨眨眼睛，遠帆故作神秘。
    秘密的意思就是不想說出來吧！
    盯著身邊少年看了一會兒，李世民忽然改變了話題，“我大唐……會是怎樣的情景？”
    怎樣的情景麼？那樣一個繁榮的時代，那樣的一個盛世王朝，若真的說起來怕是幾天幾夜都說不完吧，可是……沉吟了一會兒，遠帆隻輕輕的說了一句話，“煌煌大唐，萬邦來朝，流芳千古。”
    煌煌大唐，萬邦來朝，流芳千古。
    隻這一句話，十二個字就勾畫出了一個更古鑠今的盛世王朝。
    李世民幾乎看到了那一大片廣袤無垠的疆土，他大唐的疆土。
    在這一片土地上，百姓安居樂業，一座座繁華的城池先後建立起來，一同建立起來的還有那一片恢弘的宮殿群，以蔑視天下的氣勢矗立在他大唐的土地上……
    從記事起，他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話，李家的家業多半會由自己的兄長繼承，就像自己父親繼承了祖父的爵位和封號一般。
    就算是後來起兵，他想要的也不過是能夠出將入相，成為一代名臣……皇位，在那時候的他看來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
    直到自己的父親親口應了他，若能平叛待他回朝便立他為太子。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離那張九龍盤踞的寶座是那般的近。
    可是後來呢？
    他得勝還朝，自己的父親卻出爾反爾，立了李建成為太子。
    這讓他心底深處隱隱躥動的那一簇小小的火焰瞬間熄滅，母子兄弟間又因為這太子之位生了嫌隙……所以，待我大唐一統天下的時候，待太子登基繼位的時候，自己還是離開吧！
    但是今日……
    煌煌大唐，萬邦來朝，流芳千古！
    這樣的朝代，這樣的盛世皇朝，他不甘心隻是那樣遠遠的看著它被建立起來，不甘心它一步一步走上鼎盛，而他隻能遠遠的看著，不甘心這一切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他更不甘心，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皇朝中沒有自己的名字，即便是有也僅僅是作為一名開過功臣存在。
    他想要用自己的手建起這個朝代，一個萬邦來朝的繁盛帝國；他甚至想要……他甚至想要成為這個龐大帝國的統治者，成為這天下的統治者，讓自己的名字同著這輝煌的王朝一道流芳千古……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渾身上下的血液也若潮水一般翻卷奔湧，他整個人都若沸騰了一般，漆黑的眼眸中發出懾人的光芒，那視線牢牢的鎖在了群山之上。那裏……千裏之外就是皇都，皇都之內的宮殿中，立著一把金漆的盤龍座椅，他想要那把椅子，他想要坐上去，成為袁天罡和身邊這少年口中的一代明君。
    唔……這樣就好！
    一直都窺探著李世民情緒的變化，見在自己說出那十二個字之後，身邊人整個精神都為之一變，甚至身上已然散發出普天之下，舍我其誰的氣勢，遠帆悄悄鬆了口氣……這樣就不算是改變曆史進程了吧！大概吧……雖然不是很確定，至少身邊這人不再想著離開朝堂了。
    遠帆正偷偷用手拍胸口，李世民的聲音忽然傳來，“我若稱帝，大哥……他的下場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