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碧莊 第十四章 身處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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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夜晚雖沒有夏夜的聒噪,卻也還有秋蟲在草葉間若私語一般低低的鳴叫。平靜的水麵上,偶爾水花翻卷,一尾青魚從湖中躍出,弓起的身子在月光下閃過一抹銀色,隨後落入湖中,濺起一片水聲。
遠帆靜靜的坐在莊子後園湖岸上的石塊上,雙手抱住抵在胸口的膝蓋,低著頭看著腳下不遠處閃著波光的湖麵。
雖然水千玨告訴莊內的人自己是他遠房的表弟,莊內人也當他是主子一般看待。他卻明白,自己不過是千年之後借了高科技穿越過來的一個孤兒,與水千玨沒有一點血緣關係,自然也更不願做個無所事事的米蟲,所以雖然莊內的人叫他少爺,告訴他這不是主子能做的,那不是主子該做的,遠帆也還是跟在人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像以前在學校時候一樣,用自己的勞動換飯吃,換衣穿。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忙碌又充實,卻又若田園一般悠閑自在,平靜切愜意。時間長了,他也漸漸卸去了幾乎從出生就一直就壓在自己身上和心裏的一切,這一個多月,大概是他從出生到現在最為輕鬆自在的一段時間。
可是今天,在對山匪的好奇過去之後,那些聽到事情忽然讓遠帆意識到他所處的是個群雄割據,戰火頻起,烽煙遍地,天下大亂的時期。而自己妄自沉浸下去的平靜的生活也隻局限在這座日漸破敗的莊園,就如波濤洶湧暗流湧動水麵上一個小小的氣泡,在外麵風浪的衝擊下,隨時都會破裂,消散,化為烏有。
桃花源,就是因為“終不可得。”而為人向往。
這莊內平靜如水,莊外卻是地地道道的亂世。
亂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時代,每逢亂世都英雄豪傑輩出,或為君王,君臨天下,或為將相,流傳千古。
可是,刀劍無眼,戰火焚天,哪一場戰事不會卷走無數人的性命?又加上戰事頻繁,百姓不能安居樂業,流離失所,田地荒蕪,又有多少人是因此凍餓而死?
想想自己以前生活的二十一世紀,雖然同樣有戰爭,卻離自己很遠,遠到都隔了一個大洋了;也同樣會有因為戰爭失去家園的人,卻都有各式各樣的人道組織收留。就連他這個樣一個出生伊始就成了孤兒的孩子,也還是有人收留,養育。
所以說,亂世還真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一個隨時隨地都可能丟掉性命的時代啊,而他此時就身處這個時代!一聲輕歎,遠帆的頭又低了低,把額頭輕輕抵在了膝蓋上。
他怕死嗎?應該是不怕吧。怕死的人本身害怕的不是死亡本是,而是怕死亡讓自己失去原本自己擁有的東西,金錢,美色,名聲,地位,這些遠帆都沒有,既然沒有也就不怕會失去,更不怕死了吧。
他不過是一個生來就一無所有的人,芸芸眾生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存在,一個不會出現在傳說,更不會出現在史書中的人。隨著死亡,與自己有關的一切都會慢慢消失……曾寫下的字句會隨著紙張發黃變脆……,身上的衣服慢慢破損……,甚至,就連自己的這具身體也會在死亡之後慢慢腐爛,化為一團泥土消散在天地之間……而這世上,卻留不下一點能證明他曾存在過的東西。
在時間機器被銷毀前,冒著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風險回到一千多年前的這個時代,過度的執著於這個破敗的莊園,一方麵是因為自己對未曾經曆過的愛情的向往,另一方麵,又何嚐不是因為這曆經了千年風雨的莊園是另外兩個已經作古的人曾經存在過的證據呢?
雖然有些自怨自艾的味道,可是這種除了自己再沒任何東西來證明自己曾經活生生的存在過的悲涼和無力的感覺還是緩緩的浮了上來,遠帆輕輕的歎了口氣,又蜷縮了一下身子。
“小帆。”伴著一聲低喚,抱著自己膝蓋自怨自艾的遠帆眼前忽然一黑,有什麼東西蒙在了頭上。
啊……因為沒有覺察到有人靠近,就算是先前有了那麼一個算作警告的聲音,遠帆也還是給嚇了一跳,幾乎驚叫了出來。
蒙在頭上的東西綿綿的,很厚實,還帶著一股皂角的香味,遠帆伸手扯下來,借著還算是明亮的月光認出是一件厚實的外袍。再仰起頭,看見一身長袍的水千玨正撩了身上長袍的前擺,在自己身邊坐下來。
直到些費力的扯了懷裏的袍子裹在身上,遠帆才發覺自己的手已經冷冰冰的了,就又緊了緊身上的袍子,並把雙手縮到胸口。
“小帆,你是不是永遠不能回去了?”待遠帆把自己裹成一個球,水千玨就把頭轉過去,看著腳下泛著波光的水麵。
“嗯。”輕飄飄的回答幾不可聞。
“你後悔嗎?”雖是一閃而逝,午飯時,在他說起以前事的時候臉上那些許的懷念也還是給自己看到了。
“我……其實在哪裏都是一樣的。”額前垂下的頭發擋住了身邊人有些窺探的視線,陰影下,幹淨的臉上現了抹自己都未覺察到的憂傷。
被遺棄的孩子,從有記憶開始就是那座整日都吵吵鬧鬧的孤兒院。院裏常會有因為各種原因被送來的孩子,也有些孩子因為被收養或是成年被送走,來來去去流動性一直都比較大,這樣的環境自然很難會有年齡相仿又處得來的朋友。
大學,雖然都是同齡人,卻因為要養活自己不得不出去打工,同學們組織的聚會郊遊自是與他無緣,隻靠著上下課和休息的那點時間,互相認識倒是沒問題,可若說深交,根本不可能。
其實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什麼特別想要接近的人,更沒有特別在意的事情,唯一的執念隻能算的上是身處的這座莊園,所以,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雖然無法理解遠帆口中那個千年之後的世界,水千玨此時卻奇妙的有些理解他的意思。
半晌,曲起右腿,把右邊手臂放到膝蓋上,水千玨側轉了身子,伸手掠起遠帆額前擋住自己視線的頭發,替他掖到耳後,然後看著身邊少年的側臉,還有臉上被長長睫毛包裹著的眸子緩緩道,“我離開以前會尋個地方安置你,雖然不一定榮華富貴,可是吃飽穿暖,保你平安卻也沒問題。”
在沈唯來之前,他確實曾動過把遠帆送到他的沈家莊去的念頭。
他那一大片產業雖然算不得富可敵國,養活個把的閑人卻也輕鬆地。而且遠帆又不是懶惰的人,自然可以靠自己好好的生活下去。
可是在遠帆被沈唯托了下巴之後,雖然知道沈唯不會再把主意打到遠帆身上去,水千玨還是莫名其妙的生了些抵觸的情緒。
頓了片刻,水千玨又加上了一句,“既然沒什麼後悔不後悔的,就好好的生活下去吧。”像以前一樣,精神抖擻。
“又欠了你一個人情。”覺察到水千玨看著自己,遠帆也轉過頭來。
又?水千玨有些不解的皺了一下眉毛。
“不是你收留,我現在說不定早就流落街頭了。”
“舉手之勞,你不必在意。”不過是多了一張吃飯的嘴,水千玨可沒覺得遠帆欠他什麼人情。
“對你也許不是,可是在我卻是天大的一個情……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不缺吃不缺穿,自己用來還人情的,他都不需要……緩緩的吐出口氣,遠帆有些苦惱的轉過頭去。
“要謝的話……把衣服洗了吧。”
嗯?才轉過去的頭又轉回來,不解的看著水千玨。
“你身上這件。”說完,水千玨瞟了眼遠帆裹在身上錦袍。
“啊?……哦。”直到這時,遠帆才注意到,裹在身上的袍子相較自己的衣服要寬大了一些,很明顯該是身邊人的,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避開水千玨的目光。
身邊少年白淨的臉上現了些許的窘迫,很少有什麼表情的水千玨不由抿了雙唇,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萬物凋零的季節,夜涼如水的時辰,還有天上缺了半邊的慘白的月亮,無不引人傷感莫名。
可是奇怪的是,靜靜坐在湖邊樹下的兩人此時卻沒有哪怕絲毫悲秋的感覺,更沒有很容易在這樣夜晚產生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孤獨寂寞與悲涼。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是難得的平靜,那種什麼都不做,都不想卻會無比安心的平靜。
這樣的感覺,在水千玨無疑是全新的,是因為常常獨自對了月亮的自己身邊忽然多了陪伴的人嗎?
就這樣一直坐著也挺好的!仰起頭望向夜空中在流雲中穿行的月亮,水千玨的眼角掃到了身邊少年,原本含在眼中的笑意不自覺的擴大到整張俊美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