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注意到在自己提及無常鬼麵時水千玨和沈唯兩人臉上微妙的變化，遠帆再度笑道，“就是忽然有些感慨……然後想起了以前。”
    “以前？什麼事？”瞟了眼麵色平靜的水千玨，沈唯好奇的問道。
    沈唯以為遠帆說的是他來到這裏以前的生活，可是水千玨卻知道遠帆說的是他曾經生活過的，一千多年後那個自己無論怎樣都無法想象的時代，也看著遠帆，等他回答。
    “……沒什麼大不了的，吃飯吧。咦？今天有青椒啊。”說完，不帶身為主人的水千玨和做為客人的沈唯動手，他就自顧自的抄起筷子，夾了一片肉送入口中。
    “那個……遠帆，你不是喜歡吃青椒？”怎麼光顧著夾肉片？眨眨眼睛，看遠帆嘴裏的肉尚未咽下，就又伸筷子夾了一片肉片過來，沈唯張了張嘴，麵露奇怪之色。
    “不是啊。”有些奇怪的抬頭看了眼對麵神情有些呆滯的沈唯，遠帆又伸手夾了一肉片過來。
    “可是你……”你剛才還因為今天有青椒而高興，他沒聽錯吧。張大了嘴巴，伸長了脖子，沈唯維持著這樣的神情轉頭看身邊水千玨，像是要從他那裏得到確認。
    “哦，我其實是喜歡青椒炒肉裏麵的肉片。”愣了一下明白了沈唯在奇怪什麼，遠帆就好心的解釋道。
    “喔。”是喜歡肉，不是青椒。可是那為什麼不說青椒炒肉，隻說青椒呢？伸手摸摸自己刮的幹幹淨淨的下巴，沈唯有些好奇的看著對麵快把臉埋進碗裏的遠帆。
    一個，兩個，還有一個三更半夜撲啦啦飛來飛去的，怎麼忽然感覺自己身邊的人沒一個是正常的？再度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水千玨伸手抄起筷子向自己麵前白瓷小碗碗沿上敲了一下，“吃飯。”
    “哦。”遠帆吃的很是香甜，那這句吃飯自然是說給自己聽的了。沈唯瞟了一眼身邊水千玨，聰明的伸手端了麵前飯碗。
    大概是因為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原因，遠帆早已習慣了把自己的心事埋在心裏，就算是和自己關係不錯的人，也一向很少提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又何況是麵對了沈唯這個才認識的人。也因此，在沈唯還未來得及追問，他就用桌上的飯菜轉移了話題。現在，對麵那雙好奇的眼睛終於從自己身上移開，遠帆悄悄的舒了口氣，又將頭低了一低。伴著他不明顯的動作，原本掖在耳後的發絲滑落下來，遮住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好好吃飯，別總是想那些有的沒的的。”有些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遠帆一愣，隨即抬起頭。麵前，一片白嫩的魚肉正被坐在身側水千玨送到自己碗裏。
    “謝謝。”視線從自己碗裏的魚肉轉移到夾給他魚肉的人那裏，見與自己對視的那雙眼睛裏沒什麼太多情緒，那張俊臉也冷冷的沒什麼特別的表情，遠帆忽然一笑，低頭把碗裏的肉和米飯一道扒拉到嘴裏。
    “嗯。”依舊冷冷的應了一聲，水千玨點了點頭，不再看他。
    在水千玨這一聲低低的應答聲之後，飯廳內就靜了下來。
    坐在水千玨上手的沈唯視線再次在身旁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半晌，他忽然用那隻未握筷子的手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這一天，雖不是十五，夜晚的月光卻也把大地照得十分明亮。大概因為是深秋，流雲中的月亮也不像霍斯特所說的那般黃橙橙的，而是難得的泛起一抹銀暈，把清寒冷冽的光線傾瀉到地麵上。
    莊內各房中的燈火多已熄滅，隻有正廳門廊下兩盞風燈發出昏黃慘淡的光線，照亮廊下小小的一片地方。在有些慘白的月光下，這座莊子竟若廢棄了一般，影影瞳瞳的有些瘮人。
    午夜，兩道黑影自莊內躍起，一前一後的在夜幕中穿行。
    黑影飛快的穿過橫貫整個莊子的那條位於中軸線上的青磚路，貼著後園花圃的圍牆往莊外頓去。
    嗯？那是……
    前麵那道若流星趕月般以奇快的速度往前奔行的黑影忽然一頓，接著原本筆直向前的身子突兀的一轉，飛起一腳踹到身側圍牆的牆壁上，卸去前衝的力道，腳尖點地，身子騰空而起，雙臂向兩側張開，身子輕飄飄的落在身側圍牆上，然後轉身，抱了雙臂往來時的方向看去。
    他身後，以與他相當的速度向前飛奔的人顯然沒有心理準備，乍見他忽然停了下來，隻得順著自己的慣性向前衝了數丈，才又借了力道斜斜的飛躍到圍牆上，然後轉頭去看到底是什麼吸引了原本行在他前麵那人的注意力。
    遠處，月光下，莊子後麵那片不是很大的湖麵上波光粼粼。岸邊，斑駁的樹影下，孤零零的坐了一個人。
    “小帆帆？”認出了那個坐在樹下的人，已經跑到前麵去了的那道黑影又踩著牆頭返回，然後停在另一個人的身邊問，“這麼晚了，他不睡覺，坐在這裏幹什麼？單相思？”
    身邊人沒有回答，沈唯就轉頭看向身邊的水千玨，卻因為麵巾的遮擋看不見表情。又等了片刻，見身邊人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意思，沈唯隻得尷尬的伸手摸了摸蒙在麵巾下麵的自己的鼻尖，又扭頭看向靜靜坐在湖邊的遠帆。
    少年雙手抱在抵在胸前的膝蓋上，額頭則貼在膝蓋上，整個身子都蜷縮成一小團。這是一個防禦性極強的動作。也正是這個動作，讓那個在樹影下時隱時現的單薄少年顯得愈發的孤單無助。
    “不然今晚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下去看看他。”眼波流轉，瞟了眼靜靜立在身邊沒有任何動作的水千玨，沈唯道。
    “你自己能行？”水千玨的目光終於從樹影下那個縮成一團的影子那裏收回來，轉向沈唯，言語間也有些躊躇。
    “前麵的事早就做完了，今天也不過是去殺人和救人。那些蝦兵蟹將抱在兄弟們和你沈大哥身上，你就等著聽好消息吧。”說著，沈唯就伸展手臂，勾肩搭背一副哥倆好的兀自把手臂搭在水千玨的肩上，“你沈大哥辦事你還信不過嗎？”
    “信，我又怎麼會信不過你這個狗頭軍師呢。”把狗頭兩個字咬的重重的，嘴角一揚，麵巾下，水千玨那張原本沒什麼表情的俊臉上忽然現了抹笑意。
    狗……搭在水千玨肩上的手臂一滑，腳下一軟，身子一閃，沈唯險險從牆頭上掉下去。
    “替我跟兄弟們問好，還有，你多加小心。”對身邊人眼中的哀怨全當未看見，水千玨不再猶豫，身子一動從牆上躍下。
    水千玨自然不會穿著這一身夜行衣，蒙著麵去找遠帆，所以他瞟了遠處的遠帆後轉身去前麵自己的房間內換衣服。
    雖然是自己的建議，可是水千玨走的這麼幹脆，沈唯還是咂了咂嘴。
    今晚的事情固然需要解決，卻還不到水千玨非到場不可的地步。所以會來找他大部分的原因還是許久未見，有些惦念他，也想著借著這件事讓他和兄弟們聚一聚，所以他才會自告奮勇的來。
    不過，這事恐怕是實現不了了吧！一會兒該怎麼去交差呢？想起自己臨來時，那些人期盼的眼神，沈唯忽然有些頭疼。看著水千玨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遠處院牆下的陰影裏，片刻的沉吟，沈唯忽然無良的笑了。待會兒兄弟們問為什麼你小子沒到，我就說你去陪美人好了！反正你家小帆帆也確實是個難得的小美人，這麼說也不算是栽害你。
    不過這兩個人的關係……少年似是很信任千玨，千玨也對那少年很是維護，是因為自己也算是孤兒才會對同樣失了父母親人的小帆帆疼愛有加嗎？……隻是兄弟間的親情？有沒有別的什麼？比如戀情什麼的？有斷袖之癖的沈唯其思考方向自然而然的向著一個一般人不會去想的方向去了。
    美人，兩個都是美人啊！自家這個兄弟是，他那個才來的表弟更是，可惜這麼兩個大大的美人在身邊轉來轉去，自己卻隻能看，不能摸……不過要是兩個人真到一塊去了也不錯，至少很養眼啊！
    孤獨無依，英年早逝，孑然一生！
    腦海中突兀的閃現出了這十二個字。水千玨曾告訴過他，那就是他一生的命運，也是他師父在收留他後給他卜的第一卦的結果。
    孤獨無依，英年早逝，孑然一生啊！
    他不願意相信這樣的預言，可是那個給水千玨卜卦的人的身份，還有已經言中的那句孤獨無依，卻由不得他不信。
    麵巾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半晌，沈唯忽然仰天長歎一聲後，一轉身，飛躍而起，飛快的往莊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