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工是什麼？”水千玨腳步忽頓。
    “長工……就是……”追著水千玨的遠帆見他忽然停下來，趕忙刹了腳步，終於在鼻尖撞到水千玨肩膀的前一刻停下了身體，“長工就是，給你打工……或者說你給我錢我替你幹活……”
    “我不需要。”雖然長工，打工什麼的不甚明白，但是最後那句你給我錢我替你幹活卻聽懂了，水千玨重新邁了步子。
    “可是你要我替你洗衣服。”看水千玨往前走，少年也重新追上去，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一邊走一邊舉了舉自己手裏的兩件裏衣上衣。
    “這衣服是你弄髒的，自然要你洗。”
    聽水千玨這麼說，少年臉上一苦，遲疑了片刻，“你這麼大一個莊園，人手肯定不夠，多我一個也不算多。這樣吧我不要工錢了，隻要管我三頓飯就行了，怎樣？”
    “嗬嗬，”一聲輕笑傳進少年的耳朵，水千玨似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莊內大部分莊客家丁，丫鬟婆子早就被我打發了。剩下的就隻有幾個要麼是出了莊子就沒去處，要麼就是舍不得這莊子的老仆。你說我留你何用？何況這莊子不久就要變賣了。”
    “變賣？為什麼？”少年聽水千玨說這麼大的莊子要被賣掉，先是一愣，接著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整個人都炸了起來，扔了手裏的兩間衣服，一下子躥到了水千玨的身前然後轉過身，麵對這水千玨，胳膊一伸，手掌就抵在了水千玨的胸口上，“你說什麼？你想要把這個莊子賣掉？你知道這莊子在一千年之後會變成什麼樣麼？一千年之後，他會被人稱為世界上的第九大奇跡，和萬裏長城空中花園比肩。成為世間無數癡男怨女的朝聖之地……不對它應該比萬裏長城和空中花園，還有吳哥窟更偉大。那些建築都已經死了，這是這花園還活著，並且永遠活著，去祭奠和見證一段愛情。愛情……你懂麼？愛情，這世間最美好最純粹的感情。”一口氣說完了那長長的一段話，少年有些氣喘，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然後再呼出來，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對麵的水千玨，“而你，竟然說要把它賣掉？”
    水千玨一愣，見少年原本白淨的臉忽然因為憤怒或者別的什麼情感漲的紅紅的，眼眸中已是火光一片，他多少有些驚訝。
    本以為這個一直縮在牆角閉著眼睛喊鬼的孩子是個很軟弱的少年，卻不想在聽到自己要賣掉這莊子的時候會忽然有這樣的反應。
    果然就算是貓，也有炸毛的時候啊！
    呃……見水千玨隻是冷冷的盯著他，也不說話，甚至動也不動少年那有些囂張的氣焰頓時矮了一般，訕訕的縮回手去。“總之，這莊子你不能賣。”依舊強硬的口氣，隻不過透著股外強中幹的不確定。
    水千玨在心裏麵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想的是我的莊子，我想怎樣就怎樣，幹你屁事。不過，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不知道你在鬼扯什麼。”
    說完水千玨一把推開少年，大步走進離自己隻有數丈遠的一個院落，“這院子裏的房間每日都會打掃，東西兩排廂房，想住哪裏自己選。”說完，水千玨就徑自繞過影壁，穿過院落往正房去了。
    少年有些發愣，目送著水千玨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視線之中，半晌，忽然苦笑了一下轉身撿回被他仍在路邊的兩件衣服，跟在水千玨的身後，也進了那院子。
    “小帆？”水千玨消失，他帶來的那極具壓迫感的氣場也隨之消失，一直不聲不響跟在兩人身後的霍斯特便追了上來，依舊一副哥倆好的架勢搭了少年的肩膀，“他就是這麼一副冰疙瘩的嘴臉，你別理他。從小就缺少父母關愛的孩子，性格孤僻也情有可原。”
    缺少關愛？所以戒備心才會這般強？少年看著正房內亮起來的燈光半晌，臉上忽然帶出來些許的笑意。
    原來他和自己很像啊，不同的是自己每天都在用裝出來的快樂和活潑來包裹住自己，而他，也不過是用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冷氣拒人與千裏之外。
    “不會，我不會怪他。因為我能理解他。”其實這人應該會很好相處吧，隻要小心不要碰觸到他的禁忌。
    霍斯特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看看臉上帶了抹笑意的少年，再看看正房那裏亮起來的燈火，半晌一手扶額，“噢——你可別告訴我這又是你們東方人的含蓄。”
    “不算是吧，不過你不會明白的……”少年一笑，“就像你不明白為什麼月圓之夜總會有人站在後院看月亮一樣。”
    “我討厭這樣的月亮。”霍斯特抬手比劃了一下，聳聳肩。半長的金發隨著他的動作劃出一道弧線，閃亮的顏色毫不遜於天上的月華。
    血族，真正喜歡的是這個地區不常見的那種清冷的，泛著銀光一般的圓月，不是這種黃黃的月亮。
    “你真的是吸血鬼？”雖然從麵前這人的表現來看，霍斯特是吸血鬼沒錯，但是竟然會真的看見傳說中的這種生物，少年還是多少有些難以置信。
    “錯，是血族。而且我是血族皇族。”說完霍斯特有些自鳴得意的揚了揚頭。
    “哇……血族皇族。”聽霍斯特報出自己身份的一刹那，少年忽然興奮起來，“那個夜訪吸血鬼還是驚情幾百年來著，說是吸血鬼的皇族甚至連太陽光都不害怕。”
    “血族，血族，是血族……”聽少年在自己報出身份後竟然還一口一個吸血鬼的叫，霍斯特有些抓狂，伸手拎了少年的衣領狠命的晃了兩下，“我是血族，不是那個什麼鬼。”
    “嗬嗬，血族，血族，你是血族。”給霍斯特揪了衣領，少年忙伸出雙手舉在胸前做出一個安撫的手勢。
    “我是血族，臭小鬼你給我記住了。”說完霍斯特鬆了揪在少年領子上的手，停了一下，還動手把給自己揪的有些發皺的衣領撫平。
    他是血族，是高貴優雅的血族，像這般揪了別人衣領搖晃的粗魯行徑絕對不是他做的。
    撫平了少年的衣領，也順帶撫平了自己的情緒，霍斯特拍拍少年的肩膀轉身要走。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
    “回答什麼？”聽少年在身後追問，霍斯特站住，然後轉身。動作輕盈優美，一氣嗬成，甚至還帶了點歐洲古典舞蹈的優雅。
    “你是不是不怕陽光。”
    “談不上怕，可是也絕對不會喜歡。”霍斯特回道，“陽光太過強烈會灼傷皮膚，不過如果是初春或者秋末，就算是正午的陽光也沒關係，最多隻會覺得不舒服。”
    “哇……這麼厲害。原來那些小說裏麵說的，如果遇到吸……”看霍斯特的眉毛忽然挑了一挑少年連忙改口，“血族，遇到血族隻要熬到天亮太陽升起就萬事大吉全是假的啊。”
    “遠帆，我是皇族……”看少年眼睛裏麵閃著一顆顆小星星，霍斯特忽然連爭辯的力氣都沒了。
    “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說。”優雅的轉過身，背對了少年。再優雅的邁開步子，離開這座院子。
    人才一出門，身體便被一團黑色的煙霧包裹，片刻，一隻碩大的蝙蝠衝天而起。
    又被人看扁了，竟然把自己和那些低等的，連血族的邊都夠不到的生物混為一談，霍斯特心裏默默留著淚，打算去自己暫居的巢穴修補那顆受傷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