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走慢一點會死嗎。”
    子魚大步流星地在前麵走著，兩條長腿邁地飛快，夏凡無奈，隻能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
    “我們到這裏做什麼？”到了操場，她的額頭已蒙上了一層細細的汗珠，氣喘籲籲。
    “……”子魚不回答，也不作聲，環視了一下整個操場後，徑直向東南角的方向走了過去。
    如此舉動，讓夏凡心中“咯噔”一下。
    ——
    月光皎潔無比，如牛乳般傾瀉，夜色中的蟲鳴在不知何時消失了，四周寂靜得猶如另一個世界。
    站在水池前，子魚凝視著池水，眉頭微皺。
    夏凡在一旁，也學著他的樣子，皺著眉頭盯著水麵。
    ……
    一陣清爽的微風拂過，平靜的水麵被打破，瞬間泛起一圈圈細細的波紋，粼粼閃耀，猶如漫天燦爛的星火。
    一股異樣油然而生。
    夏凡深吸一口氣。
    風一陣陣吹過，整座水池好似閃著滿池碎銀，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令人恍惚。
    視線漸漸開始模糊。
    隻有波光如星辰在閃爍。
    ——
    世界，無比安靜。
    ——
    “嘩——”
    波光流影中，有聲音在耳邊驀然響起，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隱隱約約，但很快清晰。
    夏凡側耳仔細聽著，這聲音猶如浪潮在衝刷海灘：“嘩——”
    迎麵拂過一陣夜風，潮濕的帶著談談的海腥味，令她一驚。
    米楠雖臨海而建，實際上離海岸還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哪裏來如此濃烈的海風？
    “嘩——”
    “嘩——”
    類似海潮的聲音越來越大，竟有種驚人的架勢，池水已經不是溫柔地波動，而是跌蕩翻卷，帶起層層白沫。
    就好像……
    就好像……
    “子魚……”夏凡慌張地抬頭向一旁看去，卻在瞬間驚呆了。
    眼前，哪有水池，哪有子魚。
    隻有一片無邊際的，
    廣闊的，
    蒼茫的——
    ——大海。
    ——
    “嘩——”
    浪潮衝上海灘，發出響亮幹淨的聲音。
    海……又是海！
    夏凡吃驚不及，卻惘惘然想起了忘川。
    ——
    忽地，一陣飄渺的歌聲從海麵傳來，悲傷淒婉，好似借著潮聲在哭泣。
    海風流轉，歌聲的旋律隨海浪跌蕩，若有若無，卻更加勾人心弦。
    夏凡朝歌聲傳來的方向走了一步，想要聽得清楚一些，卻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清醒一點。”
    她一愣，腦中一陣恍惚。
    寒意撲麵而來。渾濁散去，冰冷的池水離她的臉隻剩一毫米。
    子魚在她身後，一手抓著她的肩，一手拉著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有些生疼。
    夏凡略起身，發現：
    兩隻手撐著水池的邊沿，上身全探出去，下彎超過九十度……這是她目前的姿勢。
    如果他這時不在，她一定會完完整整地浸入水中吧！
    夏凡臉色發白，背上蒙上一層冷汗。
    ——
    “笨蛋。”子魚見她不再作勢往下跳，鬆開她。
    “要迷惑你這個笨蛋簡直意外地容易。”他冷聲嘲諷，“時滯，聽說過嗎？”
    夏凡快速站直，隻感到腦袋裏一陣眩暈，還沒有回神，就下意識地重複：“時滯？”
    時滯，字麵意思，時間停留。
    但從本質上講，這是空間交錯的一種現象。
    知道空間坐標係嗎？
    以空間一點O為原點，建立三條兩兩垂直的數軸：x軸，y軸，z軸。
    其中點O叫做坐標原點，三條軸統稱為坐標軸，由坐標軸確定的平麵叫坐標平麵。
    三條軸，將空間切割為八個卦象。
    這就代表八個不同的空間。
    然真實的立體的世界，不僅僅有X軸，y軸，z軸，或許還有m軸，n軸，t軸……
    無數的軸構成無數空間，彼此交錯重疊延伸。
    這些數不清的空間分為兩種，一種是彼此時間不一致，名為平行空間；一種是彼此存在狀態不同，名為異麵空間。
    再講清楚一點吧。
    以你為例，平行空間中或存在過，或存在著，或將要存在另一個你。
    異麵空間中，則永遠不會有一個“你”。
    ——
    “麵麵相交自然會有公共線，也就是空間交界，這就是為時滯。”子魚伸手彈夏凡的額頭，“懂了吧。”
    夏凡擋開那隻爪子，不免愕然。
    在你生活的世界裏，處處存在空間交疊。
    這一刻你身處這裏，下一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簡單來說，或許就是某個不經意間，你已經不再是“你”。
    ——
    子魚將一隻手插入水中，動作輕柔地撩起一捧。
    “這裏竟有時滯，難怪那女人在這裏徘徊。”他像在對夏凡說話，也像是自言自語，“大概……想去什麼地方吧。”
    池水溫柔地波動，冷光閃閃，如同流淚。
    子魚突然抬頭凝視夏凡，細長的瞳孔深處流轉著奇異的光彩。
    “選擇這樣的方式，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她啊。”
    ……什麼？
    他在說什麼？
    他……在跟誰說話？
    夏凡欲開口，卻在瞬間動彈不得。
    ——
    久久的靜謐之後。有人開口了。
    “我已經……忘了很多事。”夏凡知道這是自己的聲音，也清楚感覺到嘴唇的張和，但說話的人不是她。
    低壓綿長的語氣，掩不住被時間衝刷的蒼涼。
    子魚認真且靜靜地看著她。
    “從那天起，我開始在海邊流浪，一直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
    “我隻知道我在找他，現在不記得了，他是誰？”
    “我想我是把自己的故事忘記了。”
    “大概，離那個時候真的已經很久了。”
    “我不想繼續了。”
    “我想我得去忘川。”
    “但忘川的引渡者，不肯見我。”
    ——
    蒼白的話語幾乎是一字一字說出，綿長的語調毫無起伏。
    子魚淡淡一笑：“彌夏不會拒絕任何人。”他停頓了一下：“任何人或非人。隻要它付得起代價。”
    “我知道你一定很辛苦，但就這樣纏著這孩子，毫無作用。”
    “……”聽到子魚這麼說，夏凡呆愣了兩秒，她淒涼地笑了笑，在水池的邊沿緩緩坐下。
    “聽說要到忘川得有領路人……”
    “……嗯。”
    “是啊……我原本以為我等不到，可是那天我突然走到了這裏，說實話我嚇了一跳，然後我發現……”
    “——這個孩子可以帶我去忘川。”
    ——
    夏凡緊緊盯著子魚，發現他的臉色迅速黑下來。
    不好的預感瞬間滋生。
    她感覺自己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你知道的吧，這孩子的靈魂，一定可以到達忘川！”
    子魚瞳孔猛縮，來不及反應，夏凡已經狠狠紮入水池。
    “小夏！！！”
    ——
    水花激蕩，身體被一擁而上的冰冷池水包裹，感官飛快模糊，隻有子魚急切的叫喊遙遙傳來，也是隱隱約約。
    她快速地下沉著，原本不深的水池竟不見底。
    啊……這次是真的會死吧。她想。
    死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會先到忘川吧，然後，等著彌夏把自己送到那個世界。
    程楓還沒有原諒她呢，所以彼岸，大概去不了了。
    死了之後，她能去的地方……
    地獄嗎？
    ……
    也好，這樣就不用擔心用什麼表情來麵對程楓了。
    就讓她下地獄吧。
    ……
    ……
    抱歉……
    ……抱歉，就算死了會下地獄。那也是死後的事了。
    現在我——隻想活下去。
    ——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