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可是眼淚，卻怎麼也掉不下來。
    我以為他會多說一些，就像我們剛剛開始通電話的時候那樣，兩個人說說笑笑，吵吵鬧鬧，每個電話都可以說上很久，說完以後會發現手機欠費了，卻仍然覺得很高興，沒有心疼，也沒有懊惱。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說的話越來越少，聽到他的聲音，再也笑不出來。
    他說，這是感情淡了。
    不是，真的不是。
    其實我經常告訴自己，我還是喜歡這個男人的，因為他是對我最好的人，因為他說他愛我。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當一個男人說他愛你的時候，或許隻是在說話的那一瞬間，在那一刻，他的愛是真的。女人都是很傻的，明知道眼前的那一點點火焰很快就會熄滅，還是要不知死活地撲上去取暖，就算最後什麼也得不到，竟然也無怨無悔。
    這或許並不是愛情。
    我不懂怎樣去和一個男人相處，因為在他之前，我從未遇見過這樣對待我的，而在他之後的男人，我還未有幸遇到。他是我至今為止關於愛情的全部定義和記憶，是我在自己的情愛白紙上畫下的第一筆。
    所以不管我們之間的結局如何，他對我而言意義非凡。
    當初我就是抱著這樣懵懵懂懂，小心翼翼，又十分憧憬的心情跟他說，你以後娶我好不好？
    他回應我的是一陣沉默。
    後來他說了些什麼，我已經忘記了。
    他把這當做了玩笑話。
    因為他也知道，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堅實可靠的東西，我們隻是互相安慰的朋友，他是我的伴讀書童，是我的事後諸葛亮，是我的受氣包，是我的老頭子，永遠都不可能是我的情人。
    但事實卻是，當你一遍遍用著【永遠】這個詞的時候，並不理解永遠到底有多遠，它可以很近，也可以很遠，所以也可以是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我就在他唾手可得地方，他卻遲遲沒有伸出手。
    像我這麼遲鈍的人，都從兩個人長久的相處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他卻還是一日既往，對我好，對我更好，卻不肯告訴我這其實就是愛。
    到底是不是愛，本身並沒有那麼重要。因為我並不懂愛和喜歡的區別在哪裏。
    蓮兒說，愛和喜歡是不同的。你喜歡一朵花，會把它摘下來，但是如果你愛一朵花，就會給它澆水。
    有一天我跟他說，我要去相親了。
    他說，我心裏有些酸楚。
    我偷偷笑著，卻沒有告訴他。當天就拒絕了相親的對象，跑回家告訴他，我沒有接受那個男人，我還是單身的。
    他依舊一如既往，依舊。
    這個時候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這些事情有些太過專注，走火入魔。
    可偏偏卻是他埋怨我，說我讓他走火入魔。
    到底是誰讓誰走火入魔？
    還記得他跟我說過一個關於老人和靴子的故事。
    一個老頭子，住在一個年輕人樓下，年輕人每天都深夜才回家，睡覺前把鞋子亂扔，掉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老頭子每晚都會被這個聲音弄醒，一直睡不好。有一天老頭子終於忍不住跑去跟年輕人說，不要再扔鞋子。年輕人答應了，可是那天晚上回家的時候，他忘記了自己的承諾，脫下一隻鞋，咚一聲扔在地上，但在脫另一隻鞋子的時候，他突然想起樓下老頭子的話，於是輕輕把手中的鞋子放在地板上，安心睡覺。可是他剛剛睡著就被敲門聲弄醒了，開門一看，是老頭子，他跟年輕人說，我習慣了你每天晚上扔鞋子的聲音，今晚你隻扔了一隻鞋，我聽不到另一隻鞋落地的聲音，心裏一直不踏實。
    後來他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就是那個等著另一隻鞋的老頭子。
    每晚睡前的閑聊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一旦缺少，就覺得難以適應，心中不安。
    他如此，我又何嚐不是。
    我也已經習慣了他每天三條短信催促我的一日三餐，習慣了他傍晚的時候很準時的電話，習慣了他叫我小妞，也習慣了他一直說我笨。
    有時候我真怕這種習慣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懦弱。
    我本不介意原先那個不修邊幅的自己，但是他的方式，已經讓我逐漸改變。我害怕改變，害怕自己一旦習慣他的關心模式，若有朝一日這種模式煙消雲散，我會覺得何等寂寞失落。
    我需要有人告訴我，清醒一點吧，不要習慣這個男人和他的一切。你隻是在一場夢的盡頭，除了自己，你一無所有。
    可是越這樣想，就越感覺到一種無法抑製的悲愴在心底蔓延，不能停止。
    我還記得那個日子，三月二十號。
    空氣很冰冷，我裹著毯子坐在電腦麵前，一邊打字，一邊淚流滿麵。
    我說，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一直以來和你相處的方式不對，但是後來才發現是自己沒有和你說明白，一直等啊等，以為等到正確的時間，你會對我說正確的話，可事情跟我想的不一樣，原來等待是從來不會有好結果的。
    他說，不要再折磨我。
    是你在折磨我。
    從來沒有用特別過。隻要約定做什麼，就一定會有變故，哪怕是吃個飯，唱首歌。
    我不懂。
    我怕你先離開我。
    你喜歡我嗎？
    喜歡。
    這種喜歡是哪種喜歡？
    愛。
    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你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知道一點點，不多，足夠做出決定。
    丫頭……
    不要把我當丫頭，不要把我當孩子。
    你說過，如果給不了就不要承諾，所以我才一直放在心裏。丫頭，你喜歡我好不好？
    好。
    我陪著你，你也陪著我。
    好。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我沒有想過自己會是這麼勇敢的人，一步步逼著他，一步步讓他承認，一步步讓他愛我。
    轉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三號，是他的生日。
    這時，我已經是他的女孩，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為他慶祝生日的人。
    可是那天他出差在外，沒有回來陪我。
    我上線找他，跟他說，生日快樂親愛的。
    他說，你還沒有給我唱歌，你說過會給我唱歌的。
    這一瞬間，我突然非常想他能夠抱抱我，但是他卻遠在千裏，遙不可及。
    我隻好說，幸好，我比你小。
    他問，為什麼？
    因為這樣，等你老了，我就能照顧你了。
    他沉默片刻，說，你看過飛屋環遊記嗎？影片一開始是那個老頭子和他妻子一起生活的場景，很感人。
    我看過，我記得那個畫麵。
    我希望我們以後也能那樣一直到老……
    不管外人覺得好或不好，總之，我愛上了這種感覺。
    安妮寶貝說的對，我們愛一個人，或許隻是愛著自己在愛情裏麵的樣子，和愛情的本來麵目，和這個男人是誰，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我眼前的男人，此刻給我帶來一種非常獨特的感覺，讓我變得盲目，幼稚，無法自拔。
    我們也會吵架，但也許那並不算吵架，因為他隻是把我當做一個孩子，我是他的女孩，他的情人，他的孩子。
    他說，當我認為生活是愛情的時候，你已經把愛情當做生活。
    他說，丫頭，你不懂的。
    是的，我不懂。
    你就是我的愛情，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現在我每天都花很大一部分時間思考你，思考未來，思考這段愛情的前途。你也曾說，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年齡，身份，階層。
    我想你不肯給我承諾的原因，大概也是想到了，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多大希望，你不想我難過，所以從來不說。
    我都懂。
    星座書上說，天蠍是白羊的貴人。
    我也希望自己是他的貴人，我還希望，自己是那個在家裏等他回家的女孩子，而不是和他在外麵狂歡，然後在大街上各自走開的人。
    每次說到未來，彼此之間的沉默讓我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樣的人。每個人最無法了解的，其實就是自己。
    分手之後，我躺在床上，想起和他在鳳凰古城的相遇。
    這不是偶遇，而是一場早就安排好的風花雪月。
    我們在沱江邊的竹樓房間裏做愛，互相親吻擁抱，用各種姿勢。
    雖然他不喜歡，我還是堅持要用套。
    他出去很久才回來，買了安全套，也買了一包煙。我赤裸著身子趴在床上等他，用被子遮住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
    然後他俯過身親我，把我壓在身下，很溫柔很小心。
    洗完澡以後我們拉著手，在古城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慢慢走著，他為我買了一個很漂亮的花環戴在頭上，配著我一身藍色的單肩連衣裙，看起來像希臘神話裏的女神。
    可是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我喜歡他身上的香水味，還有他扣住我的手指時，掌心的溫度。
    就算再怎麼依依不舍，也依舊迎來離別。
    我上車的時候，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說，我要走了。
    他沒有離開，隻是在車窗外看著我，說些什麼，我隔著玻璃沒有聽到。
    他在他的手機頻幕上寫字。
    【我愛你。】
    【我舍不得你。】
    【T_T】
    我的眼中都是模模糊糊的淚水，可是我努力控製著，不讓它們流下來，弄花我的妝。
    希望在你的印象中，我永遠是美美的。
    我也愛你。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