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幹女兒，老爸對我們來說從來沒有表露出一個父親的慈愛。存在我們這些幹女兒生活中的，隻有嚴苛的規矩。
    那天老爸走後，我們便被領到了後院，被告知這裏就是以後我們生活的地方，未經允許，是不準走出去的。然後來了幾位老媽子，一條一條給我們講這裏的規矩。規矩講了一天，從早到晚，人人都認真聽著記著，不敢反駁半句。
    我和蘭心因為是姐妹，被分在了同一個小院子裏。當晚，蘭心抱著我哭了一宿。
    第二日，就有女先生來教我們讀書習字。
    生活冷得像塊冰，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蘭心不再抱著我哭了，隻是還是難改那小姐脾氣，經常犯錯，要不是我幫她收拾，她都不知要進幾次小黑屋。我照照鏡子，發現自己這張臉是越長越美了，有時候自己都要看呆了去。為避免麻煩上身，也是怕老爸認出自己來，我開始用些簡單的易容術。
    再過了些日子，又來了幾位女先生，教我們琴棋書畫和歌舞。我想起電視裏那些太監的幹女兒，不過是那些奸宦們籠絡人的工具罷了，我漸漸猜測到老爸留下我們這些幹女兒的目的了，一時間，心涼涼的。
    某日，老爸帶人來看我們學習，看後一句話沒說就走了，留下老師學生們都提心吊膽了很久。當晚，蘭心被叫走了，回來時得意洋洋，帶回了很多禮物。從這天起，老爸開始寵溺蘭心，對他人冷酷的他，對蘭心卻是溫言軟語，但凡她想要的，他都會派人給她去找。那寵溺的態度，就像當年寵溺著我一樣。我這樣看著，心中生出一絲嫉妒的感覺來，但望望蘭心那張跟我最是相像的臉，隱隱明白了原因，又瞥見老爸臉上久違了微笑，隻是深深歎了口氣。
    我嫉妒什麼呢，明明是我自己不肯認他的。
    但有些東西就此改變了。從小就被嬌慣了的蘭心受到老爸更甚的寵溺，越發驕縱了，動不動就對身邊的姐妹發脾氣，就算是我也免不了被她偶爾欺負幾下。所以其他人開始疏遠蘭心，蘭心感覺到後大怒，當即便去找她們麻煩，隻是引起她們更深的厭惡。於是蘭心索性也不再去找她們，隻是一見麵免不了冷嘲熱諷。至於夾在中間的我，隻是低調地扮演著一個善良大方的淑女形象，一方麵容讓著蘭心，一方麵同樣和其他的姐妹交好。
    至於蘭心的親生父母，我的養父養母，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若幹年後當我們終於有機會回去看看的時候，才得知他們早已去世多年。
    每年老爸的壽辰都是我們這些幹女兒表現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獻舞，舞跳得最好的一組會得到嘉獎。蘭心因為與其他姐妹關係不佳，隻能與我一組。而見慣了現代各色舞蹈的我，排出的舞個個都很精彩，因此每年都是蘭心和我這一組獲嘉獎。於是蘭心經常拿這事諷刺其他姐妹，我看不下去，常常悄悄去指點其他姐妹兩下，今年更是特意為她們排了一場舞。
    “蘭槿”，年紀較大的晴雅對我說道，“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練舞嗎？”
    “是啊，蘭槿，這個舞可是你設計的，我們一起跳，今年壓那蘭心一頭，看她害囂張？”纖墨說道，一邊的素薇也看著我，希望我留下。
    “還是不了”，我搖搖頭，“我答應了蘭心和她一起的。”
    晴雅失望地歎了口氣。
    纖墨道：“蘭槿，你那姐姐老是欺負你，你為什麼老是遷就她！不仗著就幹爹寵她嗎，如果不是。。。。。。”
    “纖墨！”晴雅厲聲打斷道，“你瘋了，幹爹也是我們能私下討論的，要是被人聽到了。。。。。。”
    纖墨像是想到了什麼，忙捂住嘴，一臉後怕。
    “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蘭心怕是還在等我呢。”
    三人點點頭，都沒再說什麼。
    我知道她們是想到了雲霞的事。當年雲霞與一名侍衛有了私情，把身子也給了那侍衛，兩人想過私奔。可惜沒等私奔就被發現了，兩人都受到了嚴苛的處罰，所有的人都被叫去觀刑。
    在那以前，雖知東廠裏規矩嚴苛，但我隻是把這裏的生活當成一場遊戲，但觀刑以後，我卻是真正的謹言慎行了。
    我猶記得那是夏日的午後，雲霞和那侍衛赤身裸體地被綁在一根粗大的木樁上。帶刺的鞭子一鞭一鞭重重地往他們身上抽去，每一下都打得皮開肉綻。到了後麵他們身上已經找不到一片完好的皮膚，但刑罰還是沒有停。在下麵我悄悄地觀察著坐在椅子上觀刑的老爸，他麵無表情，眼神中找不到一絲憐憫。我一直等著他喊“停”。從午後一直打到傍晚，鞭子都打斷了好幾根，行刑的人也換了好幾根，血肉隨著鞭子四處飛濺，他還是沒有停止這場刑罰。
    連蘭心都不忍，放下芥蒂求情，但老爸隻是用嚴酷的目光掃了她了一眼，她再也不敢吱聲。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再緊緊抱著我，身子不住發抖。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卻感到老爸方才那目光的寒意深深，直入我心底。
    為什麼，當年那待人親和的老爸會變得這麼殘忍？他真的還是我的老爸嗎？
    這場刑罰一直持續到刑架上兩人白骨露出，血肉成泥。兩人當然早就死了，但這樣的場景是在可怖。那天，吐的人不計其數，更有不少人回去就大病了一場。不管怎麼說，這場立威的效果非常好。從此之後，我們這麼幹女兒們隻要一提到他就噤若寒蟬，更別提還有人敢觸犯規矩了。
    我走在路上，思緒沉浸在當年那場嚴刑裏，竟沒發現前麵有人，就這麼撞了上去。
    “啊！”我感覺撞上了一堵牆，受到反震就要跌倒，突然腰間伸進一隻手來，將我扶住了。我驚訝的目光一下就撞進他的眸子中，那麵容依舊，隻是添了些歲月的痕跡，隻是眸光深邃，我看不到底。我被觸動了舊日的回憶，一時竟愣住了。
    “大膽，竟敢撞廠公！”尖細的公鴨嗓音響起。
    我這才醒悟過來，忙跪下，“蘭槿該死！幹爹饒命！”
    他冰冷的手指點在我的下巴上，將我的臉抬起來，我條件反射地後退，卻被他抓住了肩。
    “你叫蘭槿？”
    “是。”我不清楚他想做什麼，隻好低眉回答。
    他放開手，“不用怕，我不罰你。”又對身後的手下道：“走吧。”
    我跪在地上，恭敬地送他離開，心跳飛快，怎麼也慢不下來。
    他。。。。。。他不會發現了什麼吧？我心虛地想道。
    不，不可能，我搖搖頭，我應該對自己的易容術有信心才對。
    我錘錘腿從地上起來，卻聽見不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快快，去那邊看看，那邊也不能放過了。”
    看著滿園子匆匆的錦衣衛，我心下奇怪。
    “劉大人，這是怎麼了？”
    “哦，蘭槿小姐，有江湖人闖進東廠，廠公大怒，真派人四處搜查呢。這人雖受了傷，但武功絕對不差，您可得小心些。”
    “多謝劉大人。”
    “不敢，這東廠誰不知道蘭槿小姐待人最好，本官怎能讓那賊子驚擾小姐。”劉大人嗬嗬笑道，一雙賊眼卻色咪咪地在我身上瞟著。
    我心裏惡心得要命，口中卻道：“勞大人掛念了，隻是大人公務在身，蘭槿實不敢擾，先行回去了，下次再謝過大人。”
    “好好。。。。。。好，待我抓了這賊子。。。。。。”
    “大人，那邊有血跡！”
    “小姐，本官先告辭了。”劉大人向我一鞠，便匆匆離開。
    我在後麵狠狠瞪著這色狼，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不過我心裏也明白這家夥有色心，卻沒那個色膽，占點便宜他敢，卻不敢真的侵犯我。畢竟，雲霞和那侍衛的例子擺在那裏。
    回到房間，我隻覺身心皆疲，隻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覺，可是想起答應了蘭心今天要和她練舞，隻好勉強自己爬起來。
    “蘭心。”我推開蘭心房門，發現裏麵沒人。我剛覺得奇怪，脖子一涼，一把劍架在了我喉間。
    “別動，不許喊，否則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