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了。
    這年，旺財（我家的狗狗）死了，我和蘭心很傷心，把它埋葬在家門口，還給它立了個牌子。
    過冬前，便宜爹娘要進城賣些幹肉，順便買些東西回來，今年，他們終於答應帶我和蘭心一起去。
    京城裏很熱鬧，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甚是繁華，非我們住的小村落可比，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蘭心的目光，我也隻好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
    到了雜貨鋪門口，便宜娘便對我們說道：“蘭心，蘭槿，爹娘要進去換點東西，你們乖乖待在門口，不要亂跑。”
    我們一齊點點頭。
    便宜娘還是不放心，再次叮囑道：“一定不要亂跑哦。”
    “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還不見便宜爹娘出來。我還好，蘭心可忍不住了，她早就想跑出去看看了，礙於答應了母親要在原地等她才沒有亂跑，現在哪裏還待得住。
    “姐姐，我們不能亂跑，否則爹娘回來會找不到我們的。”
    “就到前邊去，不遠的，看一眼就回來，不會找不到的，他們不知道要多久才出來呢。”
    “可是。。。。。。”我遲疑道。
    “快走！”蘭心耐不住了，向前方不遠圍著一群人的地方跑去，我隻好跟上。
    我們個子小，一堆高高大大的人擋在前麵，我們是怎麼也看不清裏麵是什麼。蘭心興致勃勃，二話不說拉著我就往人堆裏鑽，還好我們人矮了，個頭也小了，鑽得倒也容易。
    待從人堆裏探出頭來，我才發現原來是雜耍藝人在賣藝。這我早在電視裏見過無數次了，六年前老爸也帶我來看過。
    想起老爸，心裏某個地方驟然疼了一下。
    老爸，原來我是這麼想念你。。。。。。
    “蘭槿，蘭槿，快看，快看，快看那個，好厲害哦！”蘭心扯著我的袖子激動地叫道。
    我翻了個白眼，這種也叫厲害呀，跟師父學了這麼多年，我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呢。
    雜耍很快結束了，賣藝人收拾了東西走了。蘭心還沒有看過癮，回頭望望見爹娘還沒有出來，道：“蘭槿，我們去前麵看看吧。”
    我皺著眉表示不讚同，“還是回去吧，爹娘出來見不到我們會擔心的。”
    蘭心不在意，“走吧。”
    我們逛著逛著，人群忽然散了開。
    “錦衣衛來了，快閃開。”
    我忙拉著蘭心往路邊靠。剛剛讓開，一隊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就出現了。經過我們身旁時，一個錦衣衛突然停了下來，向我們走了過來。
    我有些緊張，在村子裏早就聽說了當今宦官當道，據說一個姓楚的太監擔任東廠廠公，掌握錦衣衛。宦官的走狗啊。。。。。。想做什麼？
    那個錦衣衛盯著我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彎下腰來問道：“小丫頭，你們今年幾歲了？”
    蘭心顯然很是害怕，顫顫答道：“十。。。。。。十歲。”
    那錦衣衛點了點頭，又轉向我，“她呢？”
    “她。。。。。。她。。。。。也是十歲。”
    “你們兩個，跟我走。”
    “可是。。。。。。”蘭心幾乎要哭了。
    “大人，您為什麼要帶走我們，我們可是良民。”我插口道，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我們帶走，但想來不會是好事，還是打消他的念頭的好。
    “快走！”他不耐煩地一吼，直接拽了我們就走。
    我的心沉了下去，看來他是不可能放過我們了。但現在這個情形也不好逃跑，這京城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何況我身邊還有個累贅，我看了身邊瑟瑟發抖的蘭心一眼。都是你惹出來的，要不是你亂跑，怎麼會遇上這種情況。罷了，既然跑不了，索性就跟他們去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吧。
    那一隊錦衣衛把我們帶進了東廠，然後交給了一個老媽子。
    屋子裏熱騰騰的，彌漫著水汽，那個老媽子指揮著幾個侍女忙著往水池裏加入各種各樣的東西。我們被晾在一邊，蘭心抱著我的手臂瑟瑟發抖。
    我安靜地注視著她們，悄悄觀察著那些加入水中的東西，四季花，輪回葉。。。。。。這些可都不是普通的藥物，她們究竟想對我們做什麼？
    不管了，無論這些藥是拿來做什麼的，總之叫它們失效就是了。
    “哎喲！”我突然大叫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蘭心嚇了一跳。“蘭槿，你怎麼了？”
    她們停下動作向我看來，那老媽子不耐煩地道：“怎麼了？”
    “我。。。。。。我肚子痛，能不能去茅廁？”
    “小翠，”那老媽子指了一個侍女，“你帶她去。”
    “是。”那叫小翠的侍女放下手中的藥，伸手來扶我。
    “啊！”
    我假裝沒站穩，一下就跌到了池水邊，在那侍女把我扶起來之前，悄悄把藥粉撒了進去。
    嘿嘿，這可是師父他老人家特製的化藥散，不管什麼藥，藥性都能化個精光。
    等我回來的時候，她們已經把藥撒完了。於是那老媽子對我和蘭心說：“把衣服脫了。”
    “啊？”我愣了愣，蘭心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
    “幫幫她們。”
    幾個身強力壯（和我們比起來）的婢女上前抓住我們，三五下把我們的衣服都除了，丟進了浴池中。
    “啊啊——”
    “蘭槿，這是什麼地方？”蘭心抓緊我的手，低聲問道。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愣什麼，快跟上！”後麵的太監尖聲催促道。
    我隻好跟上隊伍。前麵一個個女孩，看上去都和我們差不多大。
    錦衣衛抓這麼多十歲女孩幹什麼？
    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廠公到——”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當然，我也絕對不會笨到一個人站著引人注目的。
    “參見廠公！”
    我低頭看著地麵，聽見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起來吧，這些就是你們找來的女孩？”
    “是的，廠公。”
    “都抬起頭來。”那個廠公對女孩們說道，聲音不大卻自有一股威嚴，很多女孩已嚇得渾身發抖了，有些甚至哭了起來。
    “哭什麼哭！沒聽到廠公讓你們抬起頭來嗎？”那尖細的公鴨嗓再次響起，“你們最好乖乖的，否則。。。。。。”
    “李全！”廠公喝道，“誰讓你嚇唬她們的！”
    “奴。。。。。。奴才該死，廠公。。。。。。”那叫李全的公鴨嗓嚇壞了。
    “你先下去吧。”廠公淡淡下令道。
    李全慌慌忙忙卻強迫自己保持著恭敬地退下。可見這廠公平日積威甚重。
    待那李全沒了蹤影，廠公回過頭來對女孩們和顏悅色地道：“不要怕，都抬起頭來。”
    一個個女孩怯怯地抬頭，我也裝出害怕的樣子來。我抬頭的時候，廠公剛好轉過來，一張熟悉英俊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老。。。。。老爸。。。。。。
    我覺得天旋地轉，天哪，怎麼會是老爸！
    我的老爸，那個英俊的，永遠寵著我的老爸，居然。。。。。。居然。。。。。。居然變成了太監！還是飽受天下人痛罵的大奸宦！
    天，這是噩夢吧，快讓我醒來吧。。。。。。
    突然感到渾身一涼，我一下子驚醒，發現老爸的目光正投注在我身上。
    我趕緊裝出普通女孩的惶恐樣子，怯生生地瞄了他一眼便低下了頭。果然，他的目光是停頓了下就轉開了，我頓時鬆了口氣。看來，他真沒認出我。
    想到這裏我愣住了，我竟然條件反射般的就做出這樣的動作來。原來，我是這麼怕他認出我的麼，這些年來我不是時時念著他，晚晚魂牽夢縈，就是想再見到他嗎？
    不，我想見的是以前的老爸，現在這個。。。。。。我。。。。。。我實在無法接受。
    就在我糾結著的時候，老爸突然開口了：“把這幾個留下，其他的都送走吧。”
    我驚醒過來，發現很多女孩都被帶了下去，不過我和蘭心都被留下了。我打量了下其她的幾個女孩，發現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和我長得很像。
    我的心有一種酸澀的感覺，老爸，你派人抓這麼多女孩回來，就是為了找我嗎？
    我聽到他歎了口氣，滿是失望。我幾乎就要忍不住衝上前去和他相認。
    良久，我才聽到他毫無感情的聲音，“從此，我就是你們的幹爹。”說完，他擺擺手，“下去吧，東廠就是你們以後的家了。”說完，他走了出去。
    所有人跪下送他離開。
    我心裏仍是澀澀的，卻也不禁好笑，這可以算是最無情的認女儀式了吧。老爸啊，連裝裝慈愛也懶得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