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昏行旅倦，羅紈靳不還。夷聲不可會，爭利苦間關。
    武連歌與素葉先行抵達嘉州，隻見城門洞開，無人把守，越是靠近嘉州，路邊倒下去的人就越多，數量不多的野狗渾身癩瘡，眼色通紅的撕扯著一些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空氣中陣陣伴著葷臭的氣味，整座城幾乎已經見不到正常的活人。
    “龍主，看樣子這裏已經被重感染了，她還沒有來，怎麼辦？”素葉向來殺人不眨眼，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微皺著眉低下了頭。
    武連歌看不出情緒的望著麵前的城門，城內偶然的襤褸蹣跚走過個把人影，垂下眼思考了一下，隻是輕輕說了一個字：“燒。”
    素葉聞聲驚了一下，卻立刻恢複了冷靜問：“龍主，帶出來的火焚粉不多，要是燒整座城，也隻夠用於嘉州，如此一來戎州怎麼辦？”
    武連歌拉動韁繩，背對著城門，看著遠方，語氣異常平靜的說：“能控製多少是多少，至少將這裏隔斷，還能保住綿州，到了戎州我再想別的辦法，快動手，否則她來了，看到這裏還有活著的人，是不會讓你動手的。”
    素葉點點頭，取了布巾將自己的口鼻蒙了，從馬搭裏取出來一隻藥包，腿一蹬就從馬上躍了起來，徑直登上了嘉州的城牆，手裏拉動一隻火折子，點燃了城牆上的幾隻裝著稻草用於防禦工事的草包，然後抓住已經燃著的草包，蜻蜓點水樣的來往於城內的屋頂，大致丟了四五十隻草包出去，素葉將懷裏那隻藥包取出來，躍的更高了一點，將藥包裏的藥粉灑在了還燃著的草包上，火苗瞬間助長而起，畢竟建築的大部分結構都是木質的，加上一些已經死去的倒在當街的人的屍體，很快就燃了起來。
    果果在車內晃了將近三個時辰，加上近來一直睡眠不足，正閉著眼睛小憩，就聽車外莫夜說：“小姐，嘉州不知為何燃起大火，整座城都火勢凶猛，根本無法靠近。”
    果果睜開眼，掀開車簾，看到前方不到一公裏遠的地方黑煙衝天，正打算下車探看，就見武連歌和素葉二人從那個方向疾馳而來。
    “連歌，嘉州怎麼了？”果果擔心的從車上下來，武連歌也正好行至身邊，從馬上跳了下來，走到果果身邊說，“我去查探的時候已經燃起了大火，路周圍有很多屍體，想必城內也沒有什麼活人了，估計是引到了明火，又沒有人能去撲救。”
    “沒有……活人了麼？”果果有點脫力的後退了一步，莫夜站在她身後，剛好擋住了她，雖然隻是輕微的一攙，迅速就鬆開了手，但是莫夜的情緒卻被武連歌看在了眼裏。
    鎮靜了一會，果果看到車隊前方，韓高手裏牽著韁繩，孤默的站在馬旁，一動不動的看著黑煙的方向。
    “韓高？”果果對著韓高的背影叫了一句，他回頭看了看果果，很是勉強的笑了笑。
    “出發，全速向戎州進發。”果果一揚手，對著身邊的人高喝了一句，所有的侍衛都翻身上馬，韓高低下頭，看不出情緒的沉默了一小會，也翻身上了馬。
    “小姐，上車吧。”白莫夜低著頭掀起了車簾，情緒很是低落的說了一句。
    果果看了一眼車子，回頭看著武連歌問，“連歌，你的馬可以載人麼，坐馬車太慢了。”
    武連歌平淡的笑了笑，點了點頭，他那匹馬也很是通人性，看主人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很乖順的走到了主人身邊。
    “來。”連歌朝著果果伸出手，打算助她上馬，身後的莫夜忍不住說了一句：“小姐……”
    果果回頭對他笑了笑說，指了指馬車說：“把車上的馬下了，我們騎馬過去，連歌的馬比我們的好，不至於累壞，全速前進，天黑之前務必趕到戎州。”
    說罷，果果回頭讓武連歌牽著手，自己抓住了韁繩，武連歌另一手拖著果果的腰，一推就將她推到了馬背上，自己也抓住韁繩順勢一翻上了馬。
    雖然有點別扭，像是整個人都被武連歌擁在懷裏，可是他懷裏那股淡淡的芳香和能察覺到的他刻意和自己保持的距離，果果心雖有些緊張，還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白莫夜也上了馬，跟在最後，每看到前方兩人擁坐一匹馬的情景，內心那股難以克製的煩躁就統統湧到了臉上。但是一想到她方才專門給自己解釋武連歌的馬好，不至於累壞，心裏又有一股說不出來隱秘的甜蜜，她是因為在乎自己的想法，所以才這樣解釋的麼？
    繞開嘉州，果果一行人從一條小路向戎州方向進發，因為不是官道，隻能聽從韓高的指引，雖然韓高表麵看起來相當平靜，但從他用馬鞭抽馬的力度來看，其實他內心早就已經慌了。
    果果內心難過的看著衝在最前方的韓高，不知道他在戎州的家人會是什麼狀況，也不知道假若真的很慘，他能不能接受的了。
    那自己帶他來這裏，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呢？
    盡管是小路，也能見到路邊倒著的人越來越多，屍體腐臭的氣息撲鼻而來，武連歌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輕輕捂住了果果的眼睛，他手上帶著那股水蓮的清淡氣味，總算是遮蓋了一部分空氣中的刺鼻惡臭。
    從來不曾騎過馬，腿因為顛簸估計被磨破了皮，五髒六腑更是被顛的都快移了位，還沒到戎州，果果就在馬上吐了很多次，早上吃的東西幾乎都吐出來，後來吐不出來了就是不停的幹嘔。
    已經漸近戎州，天色微暮，從小路上下來，繞到了官道上，沒有那麼顛了，果果卻已經很是脫力，武連歌隱隱坐的距離她近了一些，這樣她正好可以靠在他懷裏，舒服一些。
    馬蹄聲劃破傍晚的寧靜，不知道從哪裏隱約傳來孩子的啼哭聲，聽起來還不止一個。
    “停！”果果一下子來了精神，拽了拽武連歌的鬥篷，示意他停下來聽。
    所有人都停下後，果然能聽到有小孩子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就在不遠的草叢裏傳過來。
    果果從馬上跳下來，指著一個方向說，“那邊，我們過去看看！”
    說罷就率先朝著那邊跑了過去，到了草叢邊上，就聽果果“啊”的一聲尖叫，猛的後退了幾步，正好撞在了緊隨其後跟上去的白莫夜身上。
    白莫夜順著臉色煞白的果果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皺眉頭將果果抱住向後一轉，將她護在懷裏，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和鼻子。
    草叢裏橫七豎八的躺著四五個人，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成群的蒼蠅圍著屍體亂飛，屍體周圍更是有大片的嘔吐物殘留，這些人有男有女，都瘦得不成樣子，堆疊在一起，手腳青黑，死相猙獰。
    但是在這片屍體靠近更裏麵一些的地方，是一輛木車，車上坐著三個孩子，還有三個蜷縮成一團躺在那三個孩子身邊，六個孩子都被綁在車上，無助的看著這邊的死人哭著，想必也是哭了很久，又被驚嚇，都沒有什麼力氣了。
    “這些大人想必是那些孩子的家人，為了孩子不感染，所以給孩子隔離在比較遠的地方，還綁在了車上，但是……”武連歌歎了口氣，輕輕說了一句。
    “去救他們，去救救他們……”果果滿臉是眼淚，不住的邊咳邊嘔，想掙脫莫夜的懷抱，向那邊的方向走，卻怎奈無論如何都脫不開莫夜，隻能脫力的任由他抱著，不停的哭。
    武連歌聽果果又咳，皺了一下眉頭，從懷裏取出來一隻小瓶子，走到果果身邊，給她嘴裏喂了一些，果果皺了皺眉頭，是花蜜，但是味道有點奇怪。
    “連歌，去救救他們……”果果剛順了氣就抓住身邊武連歌的衣服，哭的像是淚人一樣的哀求著。
    武連歌對著身邊的素葉點了點頭，素葉剛要過去，被身邊的韓高阻止了，“我去，你們在原地等著。”
    韓高沉了口氣，將身後背著的腿套拿出來套好，護了口鼻，用將手也包起來，隻露了手指，繞過麵前的一堆屍體，朝著那些孩子走了過去。
    大概的給那些孩子診了脈，看了看瞳孔，韓高先行將兩個孩子抱了出來，放在了不遠處，卻不讓果果他們靠近，然後又進去兩次，將孩子都抱了出來。
    果果焦急的看著韓高蹲在那些孩子麵前，然後將其中兩個抱的更遠了點，另外四個中有兩個躺在地上，還有一個已經昏迷不醒，看起來十分虛弱。
    韓高站在孩子身邊，也沒有靠近果果這邊，指著身邊的孩子說：“這兩個孩子目前還沒有感染，但是另外四個已經有了初期感染的症狀，身體又太弱，恐怕不行了。”
    果果腿一軟，差點倒下去，悲哀的看著麵前的那幾個孩子，沒感染的兩個是女孩，頭發散亂，小臉兒精瘦，眼淚像是哭幹了一樣，雖是撇著嘴在哭，卻流不出淚。另外四個，有一個男孩想必是難受，不停的呻吟著，嘴裏還時不時吐著粘液一樣的嘔吐物，半坐著的另外一個男孩子，緊緊的抓著最嚴重的那個已經昏迷不醒的小女孩，雖然麵色死灰，緊緊的皺著眉頭，卻是強撐著不願意倒下去，讓那女孩子靠在自己懷裏。